院长嬷嬷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但声音却十分清冷,说道:“野村太太,你魔障了,现在清醒了没有。”
说罢,她双目神光如电,面相庄严地巡睃四周,沉声道:“大家压力大,我能理解,但现在正是要我们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若再有人妖言惑众,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然后,她语气一转,苦口婆心道:“诸位大多是母亲,我恳请诸位好好想想吧,若是你们的孩子被人说是鬼怪,你们是如何感受,今日,我因为你们的恐惧把小六儿带下山,那如果孩子们还是哭个不停呢,是不是继续赶人走?”
“到时候赶走谁?是你,还是你?”院长嬷嬷一边说,一边用审视的目光向众人环视一遍,被她目光扫过的人,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说的好听,我们的孩子可不像这个魔童一样,整个神社里的孩子,只有他从来没哭过!他不是鬼怪,谁是鬼怪?”
松岛菜菜子冷哼一声,高声反驳道,被她这么一说,一些妇人又不免迟疑了起来,。
院长嬷嬷看着小六儿小脸红扑扑地对着石壁傻笑,心下怜悯,声音变得轻柔:“你这是被恐惧遮住了眼睛,难道这孩子不哭,就代表他是怪物么?小六是个孤儿,已经没了父母,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该受到欺凌!身为父母的,就要为孩子积德积福,以身作则,不做恶事!”
“无论忍者还是我,都已经再三确认过了,这间神社里没有鬼怪!我既然说了神社里没鬼,自然就会负责!若真有孩子殒命在此,就拿我这条老命赔他吧!但你们不该也不能将怨气撒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众人闻言,心中惭愧,纷纷躲避她的目光。
瘦弱女子却嘶哑着嗓子怒吼道:“你这个老畜生的命值多少钱,为了这个魔童,你非要牺牲大家的命!你既然知道我是个母亲,那也应该知道,为了我的孩子,我这条命随时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了!”
她说得格外决绝,声音尖厉凄细,有若枭鸣。
众人见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双目深陷,脸上灰扑扑的甚是骇人,到有点害怕是这女子被鬼上身了。
但看她如此坚持,心里却也有点物伤其类之感,不哭的小六儿在一群取闹不止的孩子中,也确实独特了点。
“只可惜!”松岛菜菜子恨恨地瞪了一眼妇人们,一脸怨毒道:“这群胆小鬼,根本不敢违逆这个老畜生。我私底下,早就同她们约定好了,这群但小鬼先不用说话,只要在我哭泣的时候,一起替我求情就好。”
大家此刻,当真是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一时之间,又害怕又愧疚,不敢面对松岛菜菜子怨憎的目光,也不敢面对院长嬷嬷期待的眼神,陷入两难,只好低头沉默不语。
松岛菜菜子见状,不住冷笑道:“我以为,只要我哭泣一番,在地上磕破头,好好求求这老畜生,然后大家再帮我求求情,一起向这老畜生施压,这老畜生就会发一发善心,把这魔童送下山去,没想到这老畜生铁石心肠,我刚说出这个恳求,她就大声拒绝。”
说着,菜菜子爱怜地看着怀里哭泣不止的婴儿,那婴儿面貌苍白,毫无血色,精神萎靡,哭声时断时续,让人怜惜。凄然道:“我可怜的孩子,妈妈爱你,既然这里有妖魔,妈妈这就带你下山去。”
“不行,你不准下山!”院长嬷嬷坚定地说道:“外面兵荒马乱,缺衣少食,你一个妇女带着个孩子,下山就是死路一条。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害了小六儿,但我绝对一视同仁,对其他孩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怎么,你是要逼死我们娘俩么!”松岛菜菜子眼中浮现死气,绝望地盯着院长嬷嬷。
饶是院长嬷嬷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也被这眼神吓了一跳。
“嬷嬷。我知道什么事情了,你且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巫女静抱着孩子,道:“我以稻荷神的名义发誓,这孩子没有问题,不过,看来你不放心,那这样好了,我明天就带这小孩下山。”
说着,巫女静给院长嬷嬷一个请放心的眼神,继续说道:“若是这孩子离开了这里,孩子们还是哭个不停,那么孩子哭泣肯定同这孩子无关。若是孩子们真的停下了哭泣,那我就绝不带这孩子回来。”
“除此之外。”巫女静摘下自己手腕上带着着的贤狐铃,挥手止住了想要说话的桃子,道:“这是稻荷神社代表稻荷神尊的贤狐铃,我把它挂在小六儿脖子上,若是小六儿真是鬼上身的魔童,那么他肯定有所异常,如果这样,即使孩子们哭个不停,我也不会带他回来,这你们总会安心了吧。”
莫名其妙成为魔童的婴孩感觉很无辜。
他确实是附身,但不是鬼附身,而是穿越了呀。
他的身体虽然是个婴孩,灵魂却是来自于异世界的成年人。
前世的他,是天朝一名普通的社畜,某日996福报过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逼仄的出租屋一睡不起,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婴儿。
还没来得及回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以后的新生涯做出规划,他就感到阵阵倦意如同潮汐涨落般汹涌不断地袭来,大脑里一阵眩晕,身体难以控制地昏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来,已是到了晚上,精神头虽比上午好多了,但也只思索了一两个小时,便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他发现自己一到白天就昏昏欲睡,意识模糊,到了晚上才得一两个小时的清醒时间。
好不容易熬过三天,终于捋顺自己穿越的事实,稍稍观察了一下自己当前遇到的状况。
“我这是穿越了到了某个古代,自己现在是个婴孩,编号是6吗,阿拉伯数字吗。”
随即,他就察觉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失忆了。
“不会吧,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马什么梅?马冬什么?什么冬梅。该死,这是夏洛特烦恼里的台词。”
小六,姑且先这么称呼,他发现自己前世的记忆在不断消散中!
就像是一大块冰放在春日的太阳底下,被阳光一晒,便慢慢消融、挥发,最后消失地了无痕迹。
这是何故?小六想了大半个晚上,也想不明白,莫不是自己喝了过期的孟婆汤,而且是喝了一半,吐了一半,导致药效过期,延迟发作,才这般白天昏昏沉沉,夜晚才能寻得一丝神智清醒。
穿越的头几个晚上,他还能记起自己前世的基本情况,现在却已经忘了一大半。
小六自然大为着急,这就好像是文档删改一般,自己过去的记忆文档正在被某种奇特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删除,可恨的是,身为婴孩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穿越算个鬼穿越,别人家的穿越都逍遥自在,到了自己,就要一步一步走向空白,身体虽然转世成一个初生的婴儿,但灵魂却要像个垂死的老人一样逝去!
简直就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综合征,也就是老年痴呆,
所以说,某种意义上,自己其实正在走向死亡。
小六抑郁了!
接下来每日里,他的状态每况愈下,就连晚上,也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哀莫大于心死啊,自己这病叫什么?小孩痴呆症?
正当小六一筹莫展,无奈认命的时候,他所在的屋子被一场大火少个干干净净。
于是,院长嬷嬷做出了带领婴孩们搬迁至荒木神社的决定。
头一天晚上,在所有孩子嚎啕大哭的时候,小六也醒了。
是夜,一轮弯月高悬空中,正值半夜子时,神社的石壁上慢慢浮现出一篇由淡金色字体撰写的咒文,只不过字迹有些模糊,看不甚清楚。
字迹浮现的同时,整座神社光芒大作,与月同辉。
看样子,大人们是看不到这些金光了。
其他小孩子能看到吗?小六哪里知道那群小屁孩知不知道,只能说自己是看得到的。
如果仅仅是浮现咒文,熟睡中的小孩子自然不会醒来,并且嚎啕大哭。
但是,每当经文浮现时,整座大堂里就会回荡着大声诵经念咒的声音,响声轰鸣,抑扬顿挫,极富旋律。
看样子,大人们也听不到。
其他小孩子能听得到吗?他也不知道,只能说自己是听得到的。
那感觉,就像是屋子里装了立体环绕沉浸式音响,在你耳边不断地大声回响,硬生生要把咒语灌到你的脑袋里。
好吧,仅仅是噪音,也不能吵醒全部的孩子。
毕竟,有的人睡着了就会像个死猪一样,就算是炸弹在身边爆炸,也不会醒来。
关键是,随着声音的响起,小六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突然生成一股寒气,犹似冰箭,在身子里窜来窜去。
刹那之间,奇寒彻骨,冻彻心扉,整个身子骨感觉由里到外都冻僵了,思维也停顿了一般,只感觉置身于寒冬腊月、漫天冰雪之中,稍稍有点微风轻拂,皮肤都感觉像是被刀割一样,火辣辣的疼。
看样子,其他孩子们肯定能感受这种深入骨髓,不,是深入灵魂的冰寒了!
被这冻彻心扉的冰寒一激,这群手不能书、口不能言的婴孩除了嚎啕大哭,还能如何?
一开始,被这股寒气折磨的小六自然破口大骂,老子都要死了,还来折磨我,有意思吗!给个痛快行不行!
困于成年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小六难受的要死,但还是坚守着最低的底线,只是在那不住地干嚎,没有掉下眼泪来。
他一边干嚎,一边在那口吐芬芳,忽然不知怎的,只觉眉心一热,一丝热意化作一条小鱼儿,游落到了膻中,在心口处微微停留,转了几圈,便一鼓作气冲至脐下三寸,又是转了几圈,然后从后腰,夹脊,一路上窜,绕过头顶百会,复自又回归了眉心。
被这条小鱼儿一激,小六儿感觉发僵的肉体松动了几分,脑海中也清醒了一些,竟然重新记起一些已经消失地记忆。
这一发现,让小六大大松了一口气,挨点冻,受点苦又有何惧,只要不让我继续失忆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天谢地,这可真是救了我一命,就相当于做个手术治治病吧。”劫后余生的小六心情难得畅快起来,第二天白日,美美的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