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给朝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人们已经进入梦乡,唯有城中的客栈依旧营业,门前悬挂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为四方客商指明方向。
清脆的马蹄声,响在昏暗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引起夜巡兵丁的注意。
作为一个商贸之都,夜间有客商赶到,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更何况捧月楼可是全天营业。
一些彻夜难眠的世家子弟,若是家有猛虎,亦会选择这个时辰出门。
马车直到南门,才被被城卫司的兵丁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怎么这个时辰出门。”
听到马蹄声,城门旁的营房中,窜出一道身影,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薄甲,手里拎着头盔,低吼出声。
城门两侧本应长明的油盘早已干涸,只有营房中透出淡淡的光。
他歪斜着身子,站在了大开的城门前。
自从那捧月楼开业,朝歌的四方城门,便没有再关上过了。
美其名曰:便利外地客商。
至于这些守城兵丁的职责,哪里还是守卫城池,而是为了从往来客商身上,捞些油水罢了。
甘龙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隐在黑暗中的马车。
这份美差,可是家族花了大价钱,为他求来的,没有危险不说,还异常的轻松。
月色朦胧,看不清马车的全貌,但明显是一辆双驷马车,并且车厢很大,应该是一块肥肉。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喝,听声音年龄应不是不大。
“呦呵,哪家的妹妹这么晚出门,不害怕么,要不要哥哥陪陪你啊?”甘龙眼睛一亮,忍不住口花花了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马车渐渐驶出黑暗,驾车的少女也露出了身形。
身材娇小,头上梳着双丫髻,隐在两匹高大的骏马之后。
光线暗淡,面容看不清晰,可那张白皙的小脸,仿佛泛着光晕,立时吸引了甘龙所有的注意。
他搓着双手,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小娘子驾车这么晚出门,若是不用些手段,岂不浪费了身上的这身皮?
“哼!”对方冷哼一声。
甘龙咧嘴一笑:“好听,妹妹生气来,都让哥哥心里痒痒的,嘿嘿嘿……”
“呃……”突然他瞳孔一缩,笑声戛然而止。
两匹骏马高昂着头颅,踏入了营房灯光的范围之内,肩甲处鳞片反射出的幽光,和那黄澄橙的竖瞳,很是显眼。
“乌……乌……乌龙驹!”甘龙低声惊呼。
这点响动像是引起了乌龙驹的不满,好似鹰眼的瞳孔缩了缩,“噗噗”打了两个响鼻,嘴唇掀起,露出了一嘴白花花的利齿。
那不善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丝贪婪之色。
甘龙身体发颤,猛地后退两步。
不怪他心生恐惧,眼前的这两匹马,是真的会吃人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世家子弟,岂会不知乌龙驹的名头,这东西平时可是用来拉王辇的。
传说这是神龙与凡马爱情的结晶,虽然血脉稀薄,算不得妖物,却也远非凡马可比。
其力大无穷,可日行千里。
最关键的,人家不吃草,而是吃肉的。
想到这里,甘龙脸色发白,冷汗直冒,生怕下一刻会死于马口。
“呵呵……”那驾车的女子见状,轻笑出声,如银铃回响,清脆悦耳,“怕了吧!”
甘龙两股战战,拼命地点头:“姑……姑娘,这……这么晚了,怎……怎还要出城?”
他哆哆嗦嗦的问出一句,其实并不想打听什么,而是见小姑娘和善,习惯性的套套近乎罢了。
谁知那姑娘立时翻脸,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什么事情都要探听,想死不成?”
甘龙一惊,连忙作揖:“不敢,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快快让开?”小姑娘轻喝,手里的马鞭来回挥舞,想要是驱马撞上来一般。
“让,我这就让!”甘龙慌不迭地吼了一嗓子,几欲破音,随后连滚带爬地窜回了营房。
在昏黄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大路正中,留下了一滩可疑的水迹。
“哼……怂包!”
“麦香……休要耽搁……快快启程……”那车厢中隐隐传出了一道女声。
马蹄声起,渐渐消失在了城门之外。
甘龙悄悄地支开了窗户,探出头朝外望了望,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低声道: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宫中的马车怎得这么晚出城……”
出了城门,朦胧的月光下,娇俏的身影挥舞了一下马鞭。
乌龙驹打了一个响鼻,迈开长腿,速度渐渐地提了起来,仿佛身后那巨大的车厢,没有丝毫重量一般。
被厚重帘幕遮蔽的车厢,很快隐没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姐姐,你说夫君会不会忘了我们啊?”黄绯烟抱着子夏,整个人窝在锦被之中,看着摇曳的烛火,一脸的愁容。
姜婉淑正看着身旁襁褓中的双胞胎出神,闻言怔了怔神,抬头看了一眼闭目假寐的侍女们,低声斥道:
“说什么胡话?”
这话听上去甚是坚定,只是紧随着的便是一声轻轻地叹息。
作为后宫之主,她岂会不明白,未来离别的日子,将是以年来计算的。
繁星点点夜深深,离别之痛如影随。
仿佛受这压抑的气氛影响,黄天化突然踢腾了两下,吧嗒着嘴巴,看样子马上要醒来。
贾氏赶忙抱起,轻轻拍了两下,随即看向了黄绯烟。
黄绯烟神情恹恹地撅了撅嘴,将子夏放在一旁的摇篮中,接过黄天化,解开衣襟,将粮食送入小家伙的口中。
自家大嫂自从有孕,便断了小家伙的粮食,可又不肯亏待宝贝儿子,便惦记上了别家的粮仓。
作为小姑子,显然高矮胖瘦正合适。
待得有节奏的吮吸声响起,贾氏轻轻吐出一口气,尽管明知此行没有危险,但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想起自家小姑子的孩子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们啊,就是想不开,不就是相隔两地么?又不是见不了面。”
“嗯?”姜婉淑精神一振,“姐姐这是何意?”
贾氏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飞虎不是应该远在燧城么,这是何来?”
姜婉淑闻言一怔,一旁的黄绯烟却笑出了声:“对啊,我怎么把兄长忘了,我们可以偷偷溜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