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生怕在一棵大树上砍伐太多会对大树造成严重伤害,于是像间苗插花似的,在一棵树上疏疏落落砍下十几根后便再次飞跃到就近的另一株大树上。
可就在他飞向另一株大树时的悬空瞬间,有意无意地向树下瞄了一眼,却见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姬灵居然亦步亦趋地跟在龙中堂身边,把修整好的光滑树棍顺着人墙一根根地顺直放下。
黄帝顿时暗自惊讶好笑,心想:灵儿对谁无不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却在敖继面前低眉顺眼,十有八九看上这小子了。不过,虽然这小子看上去木讷憨厚,还算有点眼色,手脚也还利索,何况还拥有敖家嫡传的青龙血脉,到也勉强配得上灵儿。
可他一念至此,忽又心中一动,惆怅顿生——有熊和九黎正在鏖战,敖正又对姜尤忠心耿耿,能答应这门亲事吗?倘若敖正不答应,灵儿不知会怎么样呢?
担忧郁闷中,只见姬灵正眉开眼笑地对龙中堂说着什么,而龙中堂不住地含笑点头,手中却丝毫没有放松,很快便把一根根的树枝顺直撂下,又直起身来,冲着队尾的容光大声问道:“老伯,您看直不直?”
“很好很好。”容光高兴地回应一声,仰面看向黄帝,笑道:“老弟,累了吧?要不?你来掌舵,我去砍树枝。”
黄帝顿时醒悟,地面上的树枝已经所剩无几,容光是在提醒他呢。
他急忙打起精神,抡起宝剑,又飞快地砍伐起来。
随着一根根树枝再次纷纷落下,随着众人脚下笔直的树枝越来越长,随着一阵大雨劈头盖脸的砸落转而又雨过天晴,随着湿透的衣裳又被火辣辣的阳光晒干,这群好像孩子做游戏似的排队前进的人们尽管又累又乏,又渴又饿,却一直干劲不减,丝毫没有减慢速度。
当黄帝再一次飞跃上一株大树,抡着宝剑狠狠一通砍伐,收剑回鞘,抬手拭汗,无意中举目遥望,忽然眼前一亮,惊喜喊道:“快了快了,快出树林了,大家加油,马上就能出去了……”
欢笑声中,黄帝飘然落在容光近前,抑制不住满怀欢喜,抬手向前一指,开心笑道:“最多不过几十丈,老伯,就算大家不再排队,也能跑出去了。”
“好,好。”容光连着应了两声,可脸上却波澜不惊,不仅没有露出丝毫笑意,反而冷静地看着无动于衷的众人,轻声催促道:“别走神,继续。”
黄帝愕然一怔,满腔欢喜顿时烟消云散,讪笑着看向又开始延长的人墙,稍稍不满地暗自郁闷——这么简单的小事,居然困扰你们几百年!如今我轻而易举的帮你们解决,你老人家是何态度?难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腹诽之中,黄帝又见姬灵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龙中堂身后,神情专注地理顺着木棍接头处,不由更加感慨欣慰——这丫头一向风风火火叽叽喳喳,如今有了意中人,居然温柔许多,实在难得。
他正自心潮澎湃,忽听容光轻叹一声,淡淡道:“唉!老弟,这种眼看胜利在望而又大失所望的伤痛,不只是我,就连这些孩子们,就算年龄最小的巧倕,至少也经历三五次了。所以,不到最后,怎敢掉以轻心呢?”
闻听容光解说,黄帝心中非常不以为然,心想:你们一定被这诡异的树林吓出阴影了,待会儿走出去,你们就解脱了。
尽管他心中不服,却也不好逞口舌之利,反而含笑点头,连连称是道:“老伯说的是,是要坚持到最后再说。哎您看,他们走远了,追上去吧?”
其实,容光与黄帝聊天之时也一直关注着队伍,闻听黄帝招呼,他随口应了一声,匆匆前行两步,却又驻足回头,忐忑不安地举目远望。
只见一根根木棍首尾相连,笔直地伸向树林深处,直至不见踪影,并没有丝毫不妥之处,不由稍稍放心,好像回应黄帝又好像自我安慰,甚至还像虔诚祈祷似的喃喃道:“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老伯放心,必定成功。”黄帝听得清楚,微笑着安慰一声,却见前方队伍忽然停止前进,不由欣然笑道:“瞧,他们停下来了,一定到了树林边缘。”
可他话音刚落,却见姬灵猛然转身回头,尖声喊叫起来:“哥你快来……”
黄帝忽觉姬灵话音中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好像蕴含无尽仓皇惊恐,不由心中一凛,情知有异,无暇招呼容光,纵身飞跃过去。
匆匆几个起纵,黄帝很快来到姬灵近前,不及站稳身形,关切问道:“怎么了?还没到……”
可他话说一半,蓦地戛然而止,视线到处,只见眼前确实已到树林边缘,甚至,隔着几行稀稀疏疏错落无序的树木,他已经感觉到豁然开朗,已经看到树林外的一片空旷。
他顿时如释重负,高悬的心也瞬间落下,惊喜交加地看向姬灵,却见姬灵依然满脸惶然,不由含笑嗔怪道:“你这丫头,装腔作势,大惊小怪,故意吓唬我是不是?”
姬灵被黄帝呵斥的愕然一愣,却无暇辩解,依然满脸恐慌,急慌慌抬手向前一指,焦灼而又沮丧地颤声道:“你往远处看,咱们,咱们又回来了。”
“啊?”.
黄帝陡然一惊,急忙回头看向林外,只见数十丈外,一座馒头似的小山丘,好像一头巨大的怪兽,正岿然不动冷冷漠漠地盯着他们。
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顿觉难以置信,无暇细想,噌的一下跃出树林,流星赶月一般,很快便狂奔到小山丘前。
他心惊肉跳,凝神细看,觉得这小山丘虽然似曾相识,却又似乎有些不大一样,默然僵立片刻,忽然心生侥幸——万一是两座一模一样的小山丘呢?
刹那间,他霍然起身,围着大石块飞快绕了一圈半,又倏然止步,猛然调转方向,径直跑到小山丘东边的悬崖边上,放眼望去,只见百丈岩下,海水浩荡,波光粼粼。
他悚然呆立,仅仅片刻便惊醒过来,却又心有不甘地惶惶向右看去,只见十几丈外,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崖壁夹角处,一条兽皮和青藤混合拧成的绳索,自上而下,垂挂崖边,随着阵阵的海风,正不时地扭动着细长柔软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