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张人脸,似红似绿,似黄似白,似笑非笑,一动不动,甚至,那几双闪着奇怪光芒的眼睛,好像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龙中堂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深深呼吸两下,勉强稳住心神,猛然发觉柳含烟尖叫一声后再未出声,甚至一直伏在背上一动不动,不由心头一凛,急忙轻声呼唤道:“柳姑娘,柳姑娘?”
他刚刚呼唤两声,只觉柳含烟在他背上轻轻活动一下,好像怕别人听到似的,细声细气道:“别说话,快走!”
他顿时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好笑,心想:这丫头看上去凶狠火辣,没想到却害怕死尸,急忙故作轻松地安慰道:“几具尸首而已,不用害怕。”
“有鬼啊。”柳含烟依旧声若蚊蝇,着急提醒道:“帷幔后面有鬼火。”
“哪有什么鬼火?”
龙中堂不以为然地宽慰一声,却已然发现帷幔后面确实散发着绿莹莹的幽幽光芒,不仅照映得那几具死尸的面容神色更加阴森诡异,也照映得那些没有闭上的眼睛熠熠生辉,冷冷放光。
他心如打鼓,声音戛然而止,奓着胆子细细观望,只见那些尸首个个衣冠整齐,神态安详,背靠椅子,稳稳端坐,似乎已经去世很长时间,却依然脸色红润,栩栩如生,尤其那一双双深邃的眼睛,一直怔怔地盯着他们,似乎想要询问什么,却又犹豫不决而迟迟没有出声。
愣神片刻,他很快从乍见许多尸首中的惊骇中平静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却猛然又疑窦丛生,心想:看他们的肤色,似乎刚刚去世,可即便刚刚去世,也应该闭上眼睛吧?
就算有传说中的死不瞑目,难道这些人全都死不瞑目?
可是,他们相对而坐,神态安详,根本不像遭遇不测的样子?
可是,若非遭遇不测,为何这么多人同时去世?
垂幔后面的灯火,或许是长明灯?
谁点燃的?点燃多长时间了?
况且,即便最大的蜡烛,即便最大的油灯,又能燃烧多少时间呢?
一天?
半天?
甚至,一个时辰?
那么,若有人在一个时辰前点燃灯火,也许这些人正是被害于一个时辰之前。
可是,他们一路行来,不仅没发现厮杀打斗的丝毫痕迹,就连眼前也没有半分半点的凌乱迹象。
甚至,就算他们同时被毒杀身亡,甚或同时服毒自杀,也该有临终前的挣扎痕迹吧?
刹那间,万般疑虑,齐涌心头,使他愈加震惊疑惑,不仅早已不再惶恐不安,甚至忘记了寻找出口,不由自主地缓缓走向前去。
可他刚走两步,却觉柳含烟猛然又勒紧他的脖颈,颤颤惊问道:“干吗?别过去!”
“怕什么?都是死人!”龙中堂不以为然地宽慰一声,轻声疑惑道:“这么多人同时丧命,你不觉奇怪吗?纱帐后居然还有灯光,更不可思议。”
“可是……”柳含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地从龙中堂的背上探出脑袋顺势望去,却又不无恐慌道:“万一有危险……”
“放心。”龙中堂笃定地安慰一声,轻声数道:“……七……八,嗯,背对我的有七个,对面有八个。”
商量声中,他们已经穿过帷幔,把帷幔后面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右侧一排的椅子上坐着八个男子;左边一排的椅子上坐着三男四女,其中还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两排椅子的尽头,一位头戴褐色冕旒身穿赭黄色衮龙袍之人居中坐在一把高大的椅子上,威严庄重地俯视着龙中堂和从龙中堂肩膀上探出半颗脑袋的柳含烟。
此人约有五十多岁,面如银盘,五官端正,一双细眼,两道浓眉,鼻梁高挺,方口薄唇,一抹燕尾黑胡,胡尖微微上翘,看上去好像满脸茫然,又似充满惆怅。
肥大的龙袍前襟直垂脚面,把他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遮盖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椅子底座上的几朵祥云花纹。
这张椅子不仅雕花镂空金碧辉煌,扶手和靠背上还精雕细琢出两条蜿蜒起伏张牙舞爪的金龙,平卧成椅子的左右扶手。
两只龙头盘旋而上至此人脑袋后方的椅子背上,隔着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绿芒的夜明珠,怒目相视,争抢吞噬——正是在这颗夜明珠幽幽绿光的照映下,才使得此人与厅中所有的尸首颜色怪异,惊悚吓人。
但是,更让龙中堂和柳含烟目瞪口呆的,既不是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不是金碧辉煌的龙椅和在场的所有尸首,而是身着龙袍之人两手叠压的那柄长剑。
这柄长剑并没有剑鞘,龙尾似的剑柄,双龙头的剑格,黄澄澄的剑身,好像两条龙同时吐出一条长舌,威风凛凛地立在此人面前的一块白玉板上。
这把长剑,居然和龙中堂送给凌云志的那把祖传龙剑,好像一个模子铸就似的,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龙中堂和柳含烟霍然一惊,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龙中堂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柳含烟,而柳含烟也正看向龙中堂。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两人似乎均想向对方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谁也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但是,的尽管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可他们从对方充满惊讶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穿对方的心思——这把龙剑,虽然和龙中堂的祖传龙剑一模一样,可是,不管此人去世多少时间,甚至哪怕刚刚离世,他手中这把长剑也绝对不是现在凌云志手中的那把龙剑。
一时间,两人心惊肉跳,如坠云雾,好像泥塑木雕似的哑口无言,愣在当地。
然而,仅仅沉寂片刻,柳含烟忽然心中一动,小声问道:“龙剑是一对儿吗?”
“不知道。”龙中堂摇了摇头,若有所悟,却忽然岔开话题,商量似的问道:“把你放到水晶墙下,稍稍休息,好么?”
“水晶墙?”柳含烟回头看看数丈外的那面透明墙壁,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水晶的?”
“除了水晶,还有什么如此透明呢?”龙中堂苦笑道:“连这地板,还有顶棚,只怕也全是水晶做的。”
“那,把我放那儿,你,你去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