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灵机一动,急忙飞身跃起,从密集的枝枝丫丫中蹿出树冠,轻盈地落在树顶之上。
从阴暗的树荫深处猛然立在灿烂的阳光下,吹着凉爽的晨风,再看看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他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方才的焦虑不安,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他迅速静下心来,凝神静立,放眼远眺,只见无数树冠,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无边无际,上下起伏,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荡起连绵不绝的绿色波涛,而他则像一只孤寂的小船,在碧波汹涌中努力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思虑半晌,他蓦地下定决心——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不能空手而回。不说烟儿会不会取笑,也不说两位爷爷会不会责怪,但就扪心自问,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出了纰漏,怎能让别人跟着费心劳力?
可令他为难的是,他并不知道脚下的四峰山在京城哪个方向,也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尽快赶回京城。
一念至此,他忽又猛然想起,他进京时从西而来,并没有发现京城西边有显眼的高山大川,而且,龟爷爷说四峰山是金水河的发源地,而金水河正是从东向西流的,足以说明四峰山必定在京城的东方。
于是,他脚尖轻点,踩着连绵起伏的树冠,背对着正在冉冉升起的艳丽朝阳,好像腾云驾雾似的向西狂奔而去。
直到日上三竿,他脚下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稀疏疏,使他飞跃起来愈加辛苦,于是在一株高大的树冠上倏然止步,放眼四望,却见前面不远的山道上,几个肩扛扁担手提板斧的樵夫正说说笑笑上山而来。
他大喜过望,急忙飞身下树,匆匆上前一问路径,却愕然吓了一跳,顿时暗暗叫苦——原来,四峰山距离京城居然还有一百多里。
他顿时又着急又后悔,心想:真不该如此莽撞,弄得现在不得不辛苦奔走百十里不说,身上还分文无有,一路上还要忍饥受渴。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他尽管暗暗叫苦,脚下却丝毫没有停留,而是顺着樵夫指引的方向继续奔走而去。
他一路行来,时快时慢,直到日过正午,他终于满头大汗疲惫不堪饥饿交加地走进了京城的东门。
他心烦意乱地站在一株大树下,抹一把满脸汗水,拢拢散乱的头发,心中却更加犯愁——一路急追,并未发现劈柴人踪迹,也不知劈柴人是不是赶往京城?万一劈柴人不来京城,岂不白跑一趟?
再说了,就算劈柴人已经来到京城,也不会青天白日地闯到高手如云的百乐帮去吧?可是,若想提前阻止劈柴人去百乐帮,偌大的京城,又能去哪里找他呢?
一时间,龙中堂无计可施,正自心乱如麻,忽听肚子“咕噜”轻响,更加无奈着急——他方才一心赶路,似乎并未感到饥饿,如今刚一落脚,反而觉得饥饿难耐——可是,阴天下雨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钱却很清楚。
无可奈何中,他暗自嗟呀,举目四望,只见街上人影稀少,车马罕见,几家房顶上的烟囱里还袅袅升起缕缕炊烟。
遥望炊烟袅袅,他似乎闻到饭菜香,更觉饥饿难耐,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既然打算去百乐帮阻止劈柴人,何不混进百乐帮找点吃的?可是,还不知道百乐帮总坛的位置所在呢!
一念至此,他虽然更加懊恼,可好歹也像黑暗中看见一丝曙光似的有了盼头,急忙顺街前行,见人便问,很快便打问出百乐帮总坛所在。
他一路疾行,刚刚走过一个路口,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喝骂声和小孩子的凄惨哭喊声。
他急忙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只见刚才匆匆走过的馒头房前已经围了五六个人。透过稀稀疏疏的人缝远远望去,似乎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正在殴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孩子被打得连哭带嚎,惨叫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苦苦哀求,可那五六个围观者不仅无一人上前劝说阻止,反而好像看热闹似的围着大汉和孩子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大汉左手拎着孩子破破烂烂的衣领,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五六个巴掌似乎还不解恨,索性两手抓起孩子猛然向上一举,好像抛绣球似的狠狠掼出人群,嘴里还连声怒骂道:“王八蛋,让你偷,打死你个下贱货,省得再祸害人……”
孩子娃娃哭嚎着从围观者们的头顶上越过,而那些围观者们不仅无一人稍有伸手救援之意,反而好像害怕被砸中似的纷纷错步躲开,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从一人多高的半空径直摔向地面,却仅仅有人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惊呼声。
甚至,眼看孩子摔在地上不死也会重伤,有人好像怕出了人命官司而遭受牵连似的,慌忙转身离去,而更无一人哪怕冲着孩子坠落处象征性地跑上一步半步。
孩子早已意识到大难临头,挣扎着在空中翻过身来,回面朝下,惶恐看向地面,似乎被即将到来的灾难已经吓得忘记哭喊,嘶声惨叫中,下意识地伸手撑向地面。
可是,就在孩子两只干枯的小手距离地面不足一尺之时,龙中堂已然及时赶到。
他伸出双臂,轻轻托住孩子,顺势向下一落,卸去孩子身上的强大惯性,两手交错一挺,孩子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他面前。
他俯下身子,心疼地抹去孩子眼角的泪水,又轻轻擦拭着孩子嘴角的血渍,看着孩子肿胀老高的面颊,想去抚摸,又怕给孩子增添疼痛,只好痛心安慰道:“好了小兄弟,没事了,没事了。”
“你他妈公母不分,还敢出来多管闲事?”
龙中堂话音未落,一声怒吼在他耳边响起。而他面前的孩子,好像突然看见恶鬼似的,浑身一抖,哧溜一下躲到他身后,远远避开了几步跨到他们面前的那个彪形大汉。
龙中堂缓缓直身,冷冷看去,只见大汉约有三十多岁,五大三粗,满脸短须,看上去非常雄壮。
他怒上心头,正想怒斥,又觉有事在身,不便多生是非,于是强压怒火,冷冷问道:“这位兄台,不知这孩子犯了什么错,让您如此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