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百般焦虑,心急火燎,泥塑木雕般立在墓前思索半天,依然无计可施——城中既没有三亲六故可以求助,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
思来想去,唯有转回四峰山向翠儿等人求助。
虽然在半天之前,他想把华家三姐弟送上四峰山的时候,已经觉得面子并不重要——为了照顾好三个孩子,即便没有找到白兄,也要放下虚荣的面子,求取柳成荫等人的帮助。
可是眼下,他居然没能把三个孩子护佑周全,怎能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而重回四峰山呢?
为难之中,他猛又想到劈柴人,不由暗自埋怨,心想:你说你闲得没事儿出走干啥?你若不离家出走,我也不会遇见他们姐弟仨——也许他们依然会遭遇困难,可眼不见心不烦呀。
埋怨着劈柴人,他不由自主又想到凌云志,心想:他和韩凤娇等人的各种遭遇,算来算去,罪魁祸首始终是凌云志这小子。
凌云志凭什么作福作威?
还不是依靠武亲王这棵大树?
再说了,武亲王这老家伙若一心为国,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条条,百姓们安居乐业,文英也不会饿得受不了去偷馒头,也就不会被姚老五殴打,也就不会遇见他龙中堂,更不会让他在荒郊野林面对一抔荒丘独自伤神。
思来想去,他惨然一笑,忽觉早已泪流满面。
无可奈何中,他缓缓起身,已然打定主意——既然这些事儿的前因后果都和武亲王府脱不了干系,那么,这几口棺材钱,就请武亲王爷承担吧,也好顺便打探白兄的消息,算是一举两得。
眼见天色已晚,他生怕城门关闭,急忙加快脚步,一路飞奔,一口气跑过护城河,远远看到城门还没关闭,正想松口气,忽听城门顶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声:“平安无事,关门大吉!”
他不由大吃一惊,随即便听到“吱吱呀呀”的城门关闭声,急忙大声呼喊着飞跑起来:“喂,等一等,城门老爷,请等一等——”
他喊声虽响,可守城兵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依旧推着大木门缓缓前行,丝毫没有停止。
眼看即将关闭,其中一人忽然笑道:“我说,等一下呗?”
“慌啥?”有人笑着回道:“给他留道缝,看他小子会不会办事儿。”
“这话在理。”另有人应声附和道:“怎么也得弄俩酒钱吧?”
嘻笑声中,两扇城门渐渐并拢。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一扇门紧紧关在门框上,而另一扇门眼看即将关闭之时,几个守城兵便不约而同地直起身来,看着两扇门之间仅够一人出入的门缝,有人笑道:“这叫半道门缝,愿者上钩。”
“我说,你赶紧堵在门前,省得这小子不开眼,呼啦一下闯进来,再往外赶就不好了。”
“笑话,他要不开眼,能逃过咱们的手心?”
这人话音刚落,龙中堂已经喊叫着来到门缝前,喜不自禁,大声称谢道:“谢谢谢谢,谢谢几位爷。”
“来了来了,别让他进……”
闻听龙中堂来到门前,一个守城兵急忙招呼同伴拦截,可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一阵疾风掠过脸庞,一道身影已经远在几步之外,急忙大声喝骂起来:“喂,喂喂,站住,你他妈站住。”
原来,龙中堂飞奔到城门近前,眼见两扇门之间恰好留有一道门缝,顿时明白是特意给他留出来的,生怕守城兵等得着急,道谢声中,拼命飞奔,“哧溜”一下,闪身钻进门缝,转眼冲出老远。
但等听到守城兵的呵斥,他已经蹿到门洞边上,倏然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拱手谢道:“谢谢几位军爷。刚才没有收住脚,多有得罪,请几位军爷多多海涵。”
“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一个守城兵匆匆走向龙中堂,话里有话地不满问道:“哥几个在这儿等你半天,你怎么一点眼色没有呢?”
龙中堂一愣,旋即明白此人的话中之意,满腔感谢顿时烟消云散,勉强赔笑道:“军爷勿怪,不是在下不懂人情,只是在下行路匆忙,身上分文未带……”
“什么?”四个守城兵一听就急了,不约而同地扑向龙中堂,其中一人恼怒喝道:“走路不带钱?那就滚回去。”
“滚回去?”
龙中堂又气又乐,心想:那哪成啊?本少爷还有急事儿呢。
可眼见四个守城兵扑到近前,他又不想多生是非,急中生智,猛然抬手指向城门,大喝道:“呀,那是谁?”
几个守城兵愕然一怔,急忙回头看向城门口,却见城门口空无一人。
他们情知上当,急忙转身回头,龙中堂早已消失在无尽夜色,不见踪影,只好气急败坏地大骂一通,转回去重新关闭城门。
使用这种不算光彩的手段,回报特意给他留门的守城兵,哪怕几个守城兵似乎也不是多么高尚,可仍然让龙中堂隐隐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匆匆前行半晌,他终于找到一条聊以自慰的理由暗暗自嘲:也许,这就叫逼不得已。就像我一次又一次地来王府做贼,不也是逼不得已吗?有道是做大事不拘小节,我虽然不是做大事之人,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不管是救人还是偷钱买棺材,都算应急之事。何况那几个家伙以权谋私,勒索百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这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们一点教训。
经过一番自我安慰,他渐渐恢复平静,细细查看了一下所处位置,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已经来到王府所在大街上。
前边不远,王府门前那几串大红灯笼上的“武亲王府”四个大字,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灯笼下的门前侍卫,好像比从前多了几名,甚至连王府院墙外的路边上,也增添了一溜岗哨。
这些岗哨,个个顶盔掼甲,全身壁挂,左按腰刀,右执长矛,每两人相隔一丈多远,好像一枚枚木桩似的,钉在地上,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