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局，我说你当初咋就从规划局出来了呢？当时都是局长了，要不出来，现在那还不得至少是个市长了？”孙郝开着车，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杨。
    “谁想拿那点死工资。一年管着上亿的项目，自己拿一千块不到的工资。不求想干了。”老杨当然不可能跟孙郝说，自己是因为在规划局的时候被举报，差点被送去踩缝纫机。最后，被双开了。
    “那你出来咋没整到钱呢？”车上就两个人，孙郝也就不用藏着掖着。老杨现在的样子，别说现在没钱，说曾经有过钱恐怕都没人相信。
    “咋没整到喃？我们这些从领导岗位下来的，最怕牵连婆娘娃儿，所以，把婚离了，净身出户，钱都留给屋头了。”老杨净身出户不假，但可不是为了保护家人技术性离婚，而是老婆嫌他穷，怕他冻坏了脑袋，接二连三送了老杨好几顶帽子。最后，老婆找到一张长期饭票，就义无返顾地跟饭票住到了一起。这样的简历当然不可对外人言，老杨早就把自己的简历优化了，而且，不管别人信不信，老杨自己已经信了。
    见孙郝刨根问底，尽点穴位，老杨心里窝火。觉得孙郝是故意的。就开始正当防卫。
    “孙总，你们当经纪人那么挣钱的，您咋没去买个大房子呢？”
    “老房子有老房子的好处。我不喜欢那种高层，坐个电梯有时候还要等半天。万一停电了，回个家人都要累死。”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老杨却偏偏问孙赫咋不买个大房子。这是孙赫的痛点，在客户面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住在哪。
    “我觉得还是要换个房子。我嘛，一个人，无求所谓。你婆娘娃儿一起，好点的房子，对娃儿成长有利。你看，在这个地方，成天都是些啥人嘛。你娃儿差不多要上高中了吧？”
    “明年。杨局，现在不说这个。今天去崃山，你找的那个齐科长，管事不？”孙郝挂出免战牌，回头问老杨今天要找的齐科长靠不靠谱。
    “他当然不管事，他是具体办事的。是他们局长交代他办的。”即使不在体制内的人，也知道，一个科长在上亿项目上的话语权是有限的。
    “上次你不是跟那个彭总去过了吗，现在我又去，咋个说喃？”孙郝换着问题，要解开自己的心里的疑惑。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是老苏的表弟，现在他的英业集团都是你在管。不然还能咋个说！”老杨早就在网上查过，英业集团虽然有很多诉讼，但工商信息中还写着存续。这就是说，公司虽然资不抵债，但还没有被吊销营业执照，没有走破产程序。
    想了想，老杨又说：“是齐科长说了很久，要见见老苏。老苏哪是说见就能见的？你代表他去，已经够意思了。”老杨其实也是被齐科长逼的有点紧了，这才让孙赫再次冒充苏易的表弟，稳住齐科长。在老杨的谋算中，齐科长是一个关键的棋子。也是老杨唯一的筹码。
    老杨拉着孙赫去见齐科长，其实是一箭双雕。
    证实了自己和苏家的关系，又让孙郝见到了政府的科长。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如此，要想别人看得起，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有钱，需要行头，台面；而有关系，却可以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看不透，看不懂，效果说不定更好。
    “杨局，你说老苏咋就油盐不进呢？就是吃顿饭，又不喊他出钱。”孙郝想起上次吃饭，结果那顿饭是几个人凑钱把单买了。现在孙郝都还记得那个服务员那看笑话的表情。
    “死要面子三，还能是啥子。我最见不得这种臭醌臭醌的破落户。人嘛，到哪个山唱哪个歌。就他这样，这辈子都翻不了盘。”老杨不买老杨和孙赫的账，老杨在恨死了苏易。一张王牌，自己硬是没拿到手上。心里巴不得苏易今天晚上就冻死饿死在街边上。老杨觉得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张王牌，早就从那个老院子里搬到大房子里了，说不定，别墅都买了。
    “那你说，他会不会晓得我冒充他表弟？”孙郝跟体制内的人交道打得不多，还是有点担心穿帮。
    “他到哪去晓得？未必他还去找齐科长对质？”这种两头不见面事，还不是就是中间人说啥就是啥。
    “杨局，老苏现在到底在干啥？从我那搬走后，就没了消息。还是老潘整那个啥子舌尖上的擂台的时候，在停外面看到过。”孙郝并不知道舌尖上的擂台是苏易策划的。
    “孙总，一会你千万不要说你不晓得老苏在做啥子。你要说你的表哥专门让你和我来跟齐科长协调项目进度的事。”眼见快到崃山了，老杨见孙郝还没进入角色，就开始讲剧本。
    “我晓得。这不是还没到嘛。”孙郝觉得老杨有点啰嗦。不过，老杨刚才要是不提醒，孙郝还真的差点忘了，今天要找齐科长拿项目资料，还以为只是吃顿饭。
    “对了，杨局。今天准备吃啥子？”想起老杨来之前就说，只要拿到资料，他就有办法整点钱回来，孙郝这才答应今天中午他买单。但还是和老杨说了，这钱，他是先垫资，以后按说好的一人一半在分成里扣。
    到了崃山规自局，孙郝的车被挡在门外。穿着保安制服的门卫指了指门口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外来车辆请停对面停车场。
    “我找你们齐局长。”老杨还没说话，孙郝就对保安说。说是来找局长，孙赫的声音都大了一点。
    “我们单位没有姓齐的局长。”保安看了孙郝一眼，转头就往门卫室走。
    “师傅，我们跟齐科长约了。你看，你行个方便。”老杨下车，拿着烟向保安走去。
    保安没接老杨的烟，但态度好了一点，跟老杨指了指对面。
    老杨回到车上的时候对孙郝说：“我记不到你的车牌。进内部停车场要先给保安登记车牌。不然，进不了。”
    “那你跟他们局长打个电话三。我就不信他们局长说句话他个保安还敢拦。”孙郝觉得自己家再咋滴也比一个保安强，认不到这是奔驰嗦？
    老杨摇摇手，他正在给齐科长打电话。
    放下电话，老杨的脸色有点难看。
    “咋个了？”孙郝见老杨黑着脸，不知道出了啥事。
    “齐科长说，局长刚才通知他，老苏要来。一会齐科长要和局长一起见老苏。”
    “啥子？老苏要来？还要见他们局长？”听老杨这么说，孙郝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死机了。
    保安又走了过来，让孙郝把车挪开。后面有车进来。
    孙郝只得把车往边上挪开，保安已经打开了栅栏门禁。一辆黑色的迈腾缓缓开进了规自局。
    孙郝专门留心了一下车牌蜀a·s0868。
    “这是哪个瓜娃子的车？”孙郝不服气地说。
    “这是他们局长的车。上次我坐过。”老杨随口说，这些细节，必须做到位。让孙郝相信自己和局长的关系不一般。
    孙郝听老杨这么说，就又转头去看已经停好的迈腾，想看看局长长啥样。却见苏易从驾驶室出来，而从副驾位置出来的，是沈静。
    孙郝转头看着老杨，老杨也看见了苏易和沈静。却不知该怎么给孙郝解释。真后悔自己画蛇添足也太快了。这次，脑子死机的是老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