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询问江曜。
    “底下的人还围着呢？”
    江曜嗯了一声，又坐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嗓音又轻又慢，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这不是怕您被气死了，专门把大家都留家里，方便给您送丧啊。”
    “逆子！”
    江老夫人横着眉毛，笑骂了一句，脸上倒是没有半点不悦。
    江曜似是被骂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开玩笑，“我从小叛逆，您又不是不知道。”
    “嘴贫。”
    江老夫人笑了笑，想起那会在大厅的情况，又说：“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我。”
    江曜闻言表情微微一滞，手指敲击着膝盖，几秒后，抬头看向江老夫人。
    难得的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一脸的严肃，语气也是一本正经的。
    “是啊，我担心您。
    “所以您老家人，以后少操点心，好好照顾自己行吗？”
    江老夫人看着他，眼眶突然染上一点红色，没有说话。
    江曜继续说：“你不是想见孙媳妇吗？
    “她还在西尔亚忙事，过一阵才能回来，到时候我带她来见见您。您要是愿意听我的话，少操心，在家养好身子，说不定过些年还有机会见到重孙。”
    “孙媳妇追到了啊？”
    江老夫人眼睛一亮，打听起八卦来，把正事完全抛之脑后。
    江曜点点头。
    江老夫人期待道：“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我给你们办酒席。”
    说起这个，江曜有一点郁闷，轻叹了口气，说：“我倒想结，但她不太愿意。”
    江老夫人眉头一蹙，审视地目光看江曜，没好气地问他：“是不是你给的彩礼不够？一辈子就娶一回媳妇儿，彩礼就该多给点，你脑子别糊涂啊。”
    “不是……”江曜表情很无语，“您想哪儿去了，她不结婚和彩礼没关系。”
    在西尔亚，他连佣兵联盟都送了，哪儿会在乎那点身外之物。
    而且，他想到意外扒到小姑娘的那些马甲，隐隐觉得人家大概率比自己有钱。
    军火行业可是暴利，一个m洲军火基地的大佬，拥有的资产可不容小觑。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结婚？”
    江老夫人的八卦之魂在燃烧。
    江曜瞧着自家奶奶那副八卦的模样，唇角勾了勾，毫不留情地泼她有一盆冷水。
    “她今年18，没到法定年龄。”
    原本以为能听到自家孙子被人嫌弃、被拒婚八卦的江老夫人：……
    脸上的笑容没了，表情只剩下无语。
    半晌，她眼睛转了转，直接魔法攻击。
    “你今年24，老了。”
    江曜：……
    好端端的，怎么又攻击年龄？
    江曜长舒了一口气，把心底的郁闷压下去，随后看向江老夫人。
    曲指敲了敲病床的边框，板着一张脸，语气严肃的提醒她。
    “奶奶，别扯开话题了，说正事。”
    江老夫人哦了一声，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询问江曜。
    “你是现任家主，我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处理今天的事。”
    “我？”
    江曜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笑得很邪肆，带着不羁和玩味。
    “我和二伯有旧怨，三伯又总想找我事，我这人睚眦必报又怕麻烦，要是让我处理他们两个的话，自然是直接让他们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一劳永逸的好。”
    闻言，江老夫人表情骤变，不可思议道：“你……他们罪不至死吧？”
    江曜眸光闪了闪，歪着脑袋，笑着反问：“那奶奶觉得怎么处置他们？”
    问题又被抛回来了。
    江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直直看着江曜，总觉得他刚才是动过杀心。
    “他们两个待在京城，肯定不会安分，把江家搞的天翻地覆的。
    “但他们毕竟是我儿子，我希望你可以把他们送离京城，以任何一种方式，只要不伤及他们的性命。”
    说着，江老夫人顿了下，语气突然就低闷了许多。
    “我的寿命没几年了，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里，不想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活到九十多岁，她送走过相濡以沫的丈夫，送走了最宠爱的小儿子和他媳妇。
    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江曜听见后面那句话，表情也短暂的凝滞了下，想起了自己意外去世的父母。
    他那时候小，隐约记得在那场葬礼上，江老夫人一直应付着来悼念的宾客，无比端庄从容，他没从她脸上读到一点伤心的情绪。
    现在看来，江老夫人只是善于伪装，不想让人看到她身上的脆弱。
    “我答应您。”江曜低声说。
    江老夫人松了口气，笑着说：“好，谢谢你。”
    江曜眸子动了动，又问：“奶奶，当年大伯那件事情，您后悔那样处理了吗？”
    在江家来客时，江云宗被诬陷诱奸女部下，被那些客人逮了个正着。
    明明事后查出来是江云柏和江云青搞的鬼。
    江老夫人还是没有宣扬，撤了江云宗的职务，把人送到边境，一辈子不能回来。
    那两个罪魁祸首只是挨了一顿打，除此之外，再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江老夫人慈祥的笑了笑，和他说：“孩子，做过的事，是不能后悔的。”
    这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后悔改变不了事情，只会平添苦恼。
    “当时那个情况，你也应该也听到过一些，现场那么多目击证人，无论我再怎么周旋，你大伯都保不住了，只能被外放出去。
    “事后我知道这是你二伯三伯搞的鬼，虽然心里恨的不行，但是我总不能把三个儿子一起送出去吧？”
    江曜表情怔了怔。
    刚进来那会儿，老太太脸上还挺红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白了。
    眼底闪烁的光也没有往日那么耀眼。
    “奶奶，反正你现在也闲了，有空就多培养培养景行。”
    一句话把江老夫人悲伤的事情中拉出来。
    她惊讶的问：“你想把家主的位置让给景行？”
    江曜不疾不徐的说：“不是让。我本来就没打算接那个位置，只是我对空域权感兴趣，这才答应下来，本质上是和你做了一个短期的交易而已。”
    江老夫人被他这态度气到，冷哼了一声，语气里都是不满。
    “都是一家人，谈交易什么的，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
    江曜厚着脸皮点头，见江老夫人愤愤的瞪着他，又轻笑着补充了一句。
    “一个空域权，换我一直护着江家，这个买卖您不亏。”
    江老夫人满意的笑了。
    这意思就是，就算江景行以后接任家主的位置了，有大问题他还是会帮忙。
    江曜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
    “时间不早了，您歇着，我给您收拾烂摊子去。”
    走出病房门。
    江曜脚下步伐一顿，一眼看到趴在栏杆上，正抽着烟的江勋。
    “大哥。”
    江曜礼貌的打了声招呼，走过去，站到了江勋旁边。
    目光跟着他一楼大厅看，看到正冲着池戎叫嚷的江云青，脸色冷了几分。
    江勋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江曜，“和老太太聊完了。”
    “嗯。”江曜点头，反问他：“刚才里边的话都听到了？”
    “听到一点。”
    江勋面色坦然的回答，想起听到的内容，眼中浮起几分嘲弄的情绪。
    “她轻飘飘一句，不后悔把父亲送走，可我父亲为此耿耿于怀几十年。
    “到现在，他还觉得是自己不够小心，遭亲弟弟算计，给江家和老太太蒙羞。
    “可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不是吗？”
    江曜紧抿着唇，沉默了会儿，才说：“大伯现在怎么样？”
    “癌症晚期，你让实验室给的药也吃了，但只能起到镇痛作用。”
    江勋语气有点闷，在垃圾桶上按灭手里的烟，目光再次看向大厅的江云青。
    “江曜，你说天道是不是挺搞笑的。
    “我父亲一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耿耿于怀了半生，最后还得了什么劳资的胃癌，每天都在备受煎熬。
    “底下那俩坏事干尽，没受一点惩罚，还健健康康的，看样子还能活不少年。”
    江曜看着底下的两人，眸子轻眯了下，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要把人送到你那边吗？”
    江勋想了想，苦笑道：“等等吧，我父亲应该不想看到我对他兄弟做什么。”
    江曜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往楼下走。
    江勋抬脚跟上去，又问他：“你真打算三年后让景行接管江家？”
    “他有能力，也很合适。”
    江曜边走边回他，语气散漫，对江家这点家产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件事整的很突然，江勋心里有点茫然，思考了会儿，还是不太放心。
    “虽然景行还算聪慧、机敏，但人情世故上还是差点，我怕……”
    “怕什么。”
    江曜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笑容里带着一股嚣张和不羁。
    “有我带着他，人情世故差点儿，也没人敢说什么。”
    江勋突然就沉默了，江曜一个当小叔叔的，怎么比他这个爹还护犊子。
    “我现在懂我儿子为什么崇拜你了。”
    江勋心想，要是自己也有一个强大的长辈给自己撑腰，自己也会乐的不行。
    “不然，这孩子就记你名下吧，以后就给你养老。”
    江曜脸色瞬间就变了，咬着牙说：“……我今年24。”
    江勋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调侃：“没事，总有老的时候。”
    江曜：……
    他不是很想听到‘老’这个字。
    刚走到一楼。
    江勋自然地和江曜拉远距离，从另一边走到大厅，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睡觉。
    江景行被自家老爹这丝滑的动作惊到，好奇的问：“爸，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江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大厅中间看，别多管大人的事。
    江景行有点懵地扭头，就看到江曜大步走过去，眉眼间情绪凌厉骇人。
    江云青是火爆脾气，一看见江曜就恼怒的不行，直接就往他这边扑。
    “江曜，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江曜表情清冷淡漠，偏了下头，给池戎递了个眼神，
    池戎了然，毫不犹豫地举枪，枪口直接对准江云青的脑袋。
    “站回去。”
    江云青不信他敢开枪，不为所动。
    池戎眯了眯眸子，眼神很冷，手指按在扳机。
    江云青见状，脸色顿时一白，麻溜退回原来的位置。
    细看，两条腿还在抖。
    “江曜，这是你三伯，你怎么能让人拿枪指着他？”
    有人质问江曜。
    江曜嗤笑了一声，示意池戎收了枪，目光扫过众人。
    “一个个都忙着质问我，没人关心奶奶的情况吗？”
    大厅里鸦雀无声，都在装聋作哑。
    江曜觉得有点讽刺，老太太护了江家一辈子，到头来都没个人关心她。
    真心为老太太感到不值。
    “你们记着，老太太在，我喊你们一声二伯、三伯，老太太要是不在了……”
    后边的话江曜没说完，但大厅里的人都懂了。
    凭江曜在政商两界的影响力，京圈哪个见了不得恭敬地喊一声江爷。
    可江家的某些人仗着自己是长辈，还敢挑起江曜的刺来，若不是老太太撑着，江曜能轻饶了他们？
    “池戎，放人吧。”
    江曜懒得再纠缠下去，沉声吩咐池戎打开门。
    江云柏和江云青混在人群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往门口走去。
    江曜单手插兜，曲着长腿站在那，把两人鬼鬼祟祟的举动完全看在眼里。
    他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意味不明的开口。
    “二伯、三伯，建议你们回家先收拾行李，省的一会儿手忙脚乱的。”
    江云青一愣，“你什么意思？”
    江云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两人没等到回答，直接被黑制服男人拽走，塞进门口的车子里，带走了。
    处理完江家的事。
    江曜去了一趟医疗室，见老太太睡着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
    江家人物关系简单梳理：
    大房：江云宗，儿子：江勋，孙子：江景行、江景辉
    二房：江云柏，
    三房：江云青，
    四房：江云洲，儿子：江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