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兄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们从小静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新世纪的2016年,他们满以为只不过是在山里转悠,怎么转着转着就到这儿了。
从楼顶下来,他们在蕙城的大街上茫然四顾,曾经的家不知道还能否找到,人变了,物变了,房子全都长高了,路长硬了,也被磨平了,马车不用马拉也自己跑起来了。这一切都让他们俩新鲜又烦恼,那两个好看的官爷让他坐公车回家,公车是坐过瘾了,东西偷了一大把,凭他们俩的手艺,真是探囊取物,跟在自己兜里拿东西也没分别,可怎么就把那官爷给招来了呢? 这些想不明白的事先不想了。自己曾经生活多年的城市,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完全没有要欢迎他们的姿势。
刚才在楼顶上还能辨别出曾经家的方向,如今一落到地面,又是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公车是不敢再坐了,那就步行吧,他们最不怕的就是行路。
好在东南西北还没有变,天空还在,大地还在,那么一切都不必惊慌了,他们自有应付的办法。
折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德先里叁拾陆街,兄弟俩那种无助感到了巅峰,当年被冤枉杀了申掌柜及其东家全家人,也没这么无助过,那时蕙城高大的城门也无法锁住他们,而现在,蕙城没有了城门也没有城墙,倒把他们给困住了,变成了个人生地疏的地方,自己成了这个城市的外人。
他们很失落地走在大街上,被流水般的车辆惊吓着,行人都匆匆而过,他们凭着多年飞檐走壁的本领,一路东拐西歪,朝着德先里的方向走,两人此时狼狈极了,又饿又渴又累,每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都会被人驱赶,没办法坚持往既定的目标走,可是走了这么久,一样认识熟悉的东西也没看见,对于找着曾经的家完全没了信心。
“强仔,强仔,快看,归云苑,那是归云苑”,华立强决定找个地方云弄点吃的了,此刻目光正盯着那些买吃买喝的人手上,他在琢磨是直接弄吃的还是弄银子,听到哥哥叫他,也没在意,听到归云苑时,眼睛亮了,抬头顺着哥哥的手指望过去,归云苑几个大字高高地悬挂在一个斗拱形的门上,顿时把饥饿丢到一边,兴奋地拍着哥哥的肩膀跳起来,“哥,那咱们家肯定也还在”。
归云苑比以前大了好多倍,可那户人家还在,那个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归云苑三个字和图案都没变。
“从归云苑往西走半个时辰就到德先里了”华立荣满怀希望地看着归云苑,心里数着回家的路程。
兄弟二人顿时信心百倍地往记忆中德先里的方向来,步子越来越有力,全然不见之前那种疲惫萎靡。
大约一个小时,街边处的墙角上,德先里三个字赫然在目,两人象丢失的孩子找到妈妈一样的激动,他们所有的委屈,在那久违的亲切感迅速窜满全身时,哭泣着扑向德先里叁拾陆街,抱着那堵墙尽情地洒泪,哭得象个孩子一样。
德先里如今成了蕙城中的蕙城,现在叫德先里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个区域,以前的36街已不复存在,被贯以德先里一支路东,一支路西,直至东西16支路,整个德先里被四周的高楼包裹,象个被遗弃的废墟萎缩在地面上。他们没有心思去思虑这些,急急忙忙地往叁拾陆街而来,叁拾陆街早已荡然无存,他们的家早已没有踪迹。
兄弟俩在街上穿来穿去地找,把德先里西的各支路都找遍了,也找不到曾经熟悉的一切,这不过才离开几年,家就没了,虽然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可如今确定是没有了,心里还是塞满了失望与落寞。
夜幕早已重重地压下来了,他们此刻已是饥肠辘辘,还是头一天晚上在小静山上以三只手秘笈获得的晚餐,今天一天水米未进。
三只手的秘笈好是好,但美中都有不足,首先没什么技术含量,只念念口诀就能偷来东西,对他们来说,不过瘾。
他们也慢慢地摸索出了对于使用秘笈的各种禁制,他们能偷来的也仅限于双手能拿得到的,自己知道的,而且只能在每晚子时进行,其他时间都是无效的。他们还发现,偷来的东西,只能管用一天,比如衣物,当天穿在身上,到了第二天晚上,又没有了,偷来的银子,到了第二天晚上,仍然不翼而飞了。兄弟俩终于知道,那秘笈也不是万能的,除了能吃饱饭之外,其他也没什么用处。
华立强崩溃地大哭,“那归云苑都在,为什么咱们36街不见了”。
华立荣也想哭,可他是兄长,要给弟弟做支撑,他必须坚强,“强仔不急,既然归云苑还在,那德先里36街肯定也在的,只是咱们没找着,归云苑那么大当然好找,36街那么少,难找一些”。
华立强望着哥哥那一脸不自信的样子,知道哭也没用,被安慰几句后,心里又重新燃起斗志,那就接着找吧,真找不着了,也有找不着的活法,当年被人冤枉不也活到现在了。
于是二人燃起斗志,重新去德先里东寻找。
此时的蕙城的火车站里,粘儿刚下火车,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身躯出了站,站前广场上昏黄的灯光都跟人一样懒洋洋的,一点精神也没有,下车的人流很快散去,粘儿站在路边等车,她叫车一直显示还有1分钟到,可这一分钟已经等了十分钟了。
她叹口气,估计是堵车了吧,心里念一句“真倒霉”,想起还没给老人回电话,她不情不愿地翻出外公的号码拨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粘儿,到蕙城了”。
“嗯,安全到了,外公早点睡哈”,没有多余的话,报个平安后就果断挂了,不给外公继续讲下去的机会。
她又翻出曾外婆的号码拨过去,这回响了两声电话才被接起,“是子靖小姐吗?”接电话的是桑姨,十几岁就进入杜家负责照顾曾外婆生活起居,在曾外婆家已经四十多年了。
“桑姨,是我,曾外婆睡了吗?”粘儿对这位老太太可不能象对外公那样散漫,老太太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站一坐都彰显着良好的教养,96岁高龄依然每天都将自己打扮得精致优雅,衣着从来都一丝不苟,描眉,扑粉,画口红,虽然已经96岁,可面容上一点也不显老,每天按点睡按点起,生活规律,身体健康,一点也不像96岁的老人。
“太太,是子靖小姐”,粘儿听着桑姨传来的说话声,她能想象着曾外婆披衣起床,行至电话机旁,桑姨将听筒递给她。
“粘儿呀,你到了”听筒里传来温文欣的声音。
“嗯,我到了,曾外婆,您早点休息哈,我已经回到宿舍了,您就放心吧”。
“好,安全到了就好,我让你找的人也不着急,不耽误你的工作就行”
“好的,您放心吧,我会帮您监督外公和舅舅的,保证您下个月的96岁寿辰办得风风光光的”。
“我在乎那些吗,我那不是为了找人才要办的嘛”温文欣含笑说着话,觉得不能太耽误曾外孙女的时间,果断说了再见,然后独自回屋睡觉去了。
粘儿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11点了,确实有点晚了,她叫的车始终也没到,只好取消订单,直接上了一辆出租,报了地址,“归云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