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清晨通常是湿的,那些浑圆的水珠挂在新长的草叶上,流过它们的叶面,衬的它们更加鲜嫩翠绿。
一个粗糙的舌苔把长草卷起来,咀嚼出充盈甘甜的汁水,那是成群结队的肯泰罗们,他们在这边宽阔的土地上奔跑,远处的大奶罐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它们在地上翻滚,沾湿皮毛,同样悠闲的享用着独属于春日的优质牧草。
但并不是所有属于牧场的宝可梦都会青睐于这样水分充足的嫩草,就比如疾驰在这片牧场的烈焰马群。
作为自身燃火的火系宝可梦,它们对水分的要求极少,要是摄取过量了还会抑制它们的活力,使它们的奔跑都变得无力。
为此,牧场主会在它们的食槽里填上冬季便晒好的干草,来控制它们的水分摄入。
不过,对于烈焰马的族群来说,潮湿的春日怎么也比飘雪的冬要来的好,特别是队伍里面沉闷了一整个冬季的年轻马,总在这个时候格外活泼。
小火马打了个响鼻,于某条它再熟悉不过的路上肆意的疾驰,跑的远了,它又用蹄子去拨草叶上的水。就算被水溅了一脸,把毛发打湿成一络络,也只是像猫狗那样甩动着身上的毛发,没从身上透出半点不愉。
它耍的是那样的全神贯注,至于身体被阴影遮了大半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某個它所熟悉的宽大又粗糙手掌在它下意识的跑脱之前,就已经覆盖在了它的脑袋上,上下左右的搓,它可怜的鬃毛立刻被揉开了,揉的乱糟糟。
小火马并不在意,反而发出一声欢快的啼叫,它用脑袋不断蹭着人的手掌,身体也往人的怀里去拱,看起来想念极了。
刚归家的索罗斯沉闷的笑了一声,蹲下身子,把这调皮的小家伙抱到怀里来,对方的精气神很足,它在这里被养的很好。
“好久不见。”
他说完,望向不远处大木博士的研究所,松开手,加快了步伐。
他去的时候大木博士正好在厨房里忙碌。他手上拿着一个鸡蛋,砧板上放着切好的菜,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烟,他才忙急忙慌的把蛋磕进碗里开始搅拌。
小茂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指引,但已经无用的忙碌是没有办法弥补的,最后,大木博士只在锅里煎出了破烂的坑洼像是抹布一样,不规整的蛋饼。
但这至少是能吃的,而不是一坨焦炭。
大木博士把之前用来搅拌蛋的筷子从小碗上拿起来,连洗都没洗,就这么着的把这蛋饼扯成两半,夹了一半到碗里。
“大木博士,可以麻烦你挪开来为我腾出站立的位子吗?”
但这样的厨艺在索罗斯的眼里只能算是毫无进步,他叹口气,快步走过去,把人的肩膀一拍,在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的举起了锅铲。
水饱饭足,大木博士舒舒服服的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又把肚皮吃的圆溜,半天从椅子上爬不起来。
索罗斯扯过一个离他较近的椅子,毫不客气的坐到他边上去,那些积攒了一肚子的困惑,到此时终于可以吐露出来了。
“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是宝可梦吗?根据那位博士传来的信息,它的名字应该叫雄伟牙,归属于悖论宝可梦的古代种。”
听的有些昏头的索罗斯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防止他们像那些晕过去的宝可梦那样转起圈圈来。
大木博士在这方面总是和书士队一样严谨,一个研究宝可梦的,一个研究怪物物种的,确实像极了。
他们做的事情也不容有失,就像那场黑龙的战役,也没什么失误空间一样。
但索罗斯是个猎人,让他听懂这些东西,还是太勉强了。
“博士,你要不先挑重点讲吧。”
“你别着急,要是光挑重点讲,你又得听迷糊了。”大木博士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先来解释一下什么是古代种,什么又是悖论种。”
“古代种,顾名思义,一只宝可梦过去的样子,至于这只宝可梦所对应的现代模样,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认识。”
“悖论种,古代种和未来种的统称,它们都是被奥琳博士和弗图博士所发明的时空装置带出来,本不应该存在于现在的宝可梦。”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在多方商议之后确定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所谓的古代种和未来种,未必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不过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不够切实,目前还在研究和推断中。”
“……所以我的重点呢?博士,不要再兜圈子了。”索罗斯幽怨的声音飘起来,听得大木博士心里发虚。
“咳咳,这怎么能算兜圈子呢?我只是先挑我感兴趣的一部分讲出来了而已,反正你都是要听的嘛,就不讲究什么先后顺序了。”
他把水杯放下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你作为一个异世界的访客,能够来到这里就说明了很多事情。”
“首先,世界之外,真的存在于长相和我们差不多的智慧生物,其次,宝可梦这种生物并不是每个世界都有,很有可能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特有。”
“不过当时还有另外一个博士跟我争论,说你们那个世界的怪物是不是也算是宝可梦的一种变种,毕竟在很多年前,我们和宝可梦的关系也是剑拔弩张的,如果不是选择了一条和平的方向,往另外一条坏的赛道上走,我们最后的结果可能会跟你们殊归同途。”
“不过这句话被我驳回去了,在他口中的宝可梦显得太广义了,很明显你们那个世界的生物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态习惯和系统,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不过我们还是保留了这个可能性,毕竟进化的路子上会出什么样的岔子,是大家都说不准的事。”
“重点是我们意识到,未必是所有的世界都像我们这样和平,他们可能战争频发,也可能充满了侵略性,我们不能对此一无所知。”
“另外,在这场会议上,才加入联盟没有多久的阿罗拉地区的博士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他们的历史上明确记载着异世界的事情,甚至明确表明了那些异世界的生物是凶恶的,造成了大肆的破坏,如果不是他们那边的神兽岛屿守护神的出手相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之,那场会议的最后结果是由我牵头,帕底亚和阿罗拉地区负责协助,共同展开这项重大事件的研究。”
“那头的雄伟牙就是他们送过来的研究对象之一。”
“这就是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索罗斯撑着下巴很努力的想要从这么一个亢长的信息里分析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在片刻的思索之后,他选择了放弃。
他又不是科研人员,在这方面较什么劲,与其思考自己能不能在这方面。
“这样吧,要不我们还是来商量一下帕底亚地区的奖励吧。”索罗斯带着一副不经大脑思考的表情把话题跳转。
大木博士眨了一下眼,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也有些呆愣。“哦,好哦。”
需要什么东西索罗斯在半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他不假思索的说道:“我需要一只可以拿着武器战斗的宝可梦,另外,帮我问一下,我可以翻看一下他们的宝可梦素材种类吗,我想从里面挑选一些。”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大木博士微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你出门到现在还是没有收服第三只宝可梦吗?”
“对,伱明白的,我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你们那的知识,虽然我有尝试过,但我本身就已经自学了一套体系,再去接受一套新的难度会程几何倍的大。”
“那你应该也明白,这个世界上使用武器战斗的宝可梦终究是少数,在收服宝可梦的方面,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的援助,否则,这对于其他即将和你同台竞技的训练家实在太不公平。”
“而参与宝可梦比赛需要有六只宝可梦是最基础的条件,如果你因为这种原因而参与不了,那就太令人惋惜了。”
索罗斯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收服一些很喜欢我的孩子,他们会很乐意跟着我走的。”
“但是这样对它们又太不公平了。”
“大木博士,我到现在连大葱鸭到底有什么样的技能我都不太清楚,就更不要说效果了,属性克制的关系表也背的一塌糊涂,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普通的宝可梦在我手底下不会有任何发挥的。”
“他们要么永远坐着冷板凳,要么在我蹩脚的指挥下落败,就算能赢那么一两场,大概也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
“我愿意收服吉利蛋,是因为我能看得出来,它对战斗没什么兴趣,它只想当个好医生。”
“那其他的宝可梦呢?到时候它们该怎么办?”
“在正式的战斗里,它们只能看着,看着其他的宝可梦在台上争夺荣耀,它们永远只能作为六只宝可梦里面的一个数字,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
“我到时候要怎么样面对他们渴望的目光和期盼?”
“这还不是最残酷的,毕竟大葱鸭是我的第一只宝可梦,一直只有它参与战斗,可能是我偏心,可是我要是收服了第二只和大葱鸭具有同样潜力的呢。”
“那些宝可梦会发现,昔日和他一起坐在看台下的同伴,现在已经可以勇敢的在舞台上展现自己的能力,而它们还是只能在这坐着。”
“如果我为了安慰它们,也让它们上去打比赛,只会让它们挫败的更狠,因为我不能给它们胜利,到时候这些宝可梦会怎么想?”
“明明都是同一个训练家教出来的,为什么会相差甚远?它们到最后会自我怀疑的,哪怕我告诉它们是我的问题,它们也无法摆脱这种如影随形的压抑。”
“……猎人这一行也是这样的残酷,很多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单独消灭掉一只下位怪物,而有的人天赋异禀到让人望尘莫及,有些猎人看开豁达了,还有的钻死在了牛角尖里。”
这个死不是个形容,而是切实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那个猎人的脸了,也记不清那个午后到底是个怎样的天气。
只记得对方的尸体冰冷冷的躺在地上,血流干了。
猎人的嘴角带着笑,不是自杀,对方一直很有韧劲,即便知道自己毫无天赋也从来没有表明出放弃的迹象。
但索罗斯明白对方的死亡其实和自杀没有两样,只是包装的更华丽一点。
猎人死在一场共同狩猎里,死在为索罗斯抵挡伤害,他在死的时候,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像是为自己终于能做些什么而感到兴奋,随后安静的把眼睛闭上。
但是实际上索罗斯根本就不会死在那里,他看似狼狈的模样只是因为太过于冒进,在摸清楚那头怪物的进攻方式之后,他就不会再被摸到,那看似会命中的攻击,实际上只会与他擦肩而过。
也就是说,对方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索罗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再后来,他给人收拾遗物的时候,从那些边边角角蛛丝马迹中,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这个猎人总会死,他总是在想着替索罗斯牺牲,他其实早就被那些痛苦压垮,只是一直强撑着不想表现出来,索罗斯作为近些年最耀眼的新星,他一边嫉妒,一边又觉得不堪,最后,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把一切平复掉。
猎人想要证明自己在索罗斯面前不是一无是处,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死前是该怎样的骄傲,你看,那样耀眼的人也可以被我拯救。
那样的骄傲终于把他内心的空洞填补住,以至于他能微笑着死去,安静的把眼睛闭上。
这么一看,对方也并非死的没有意义。
至少索罗斯永远的记住了这位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