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忽现,妖风骤起。
眼看着无垠的楚越海正酝酿着一股惊涛骇浪。
阿宝难受盯着轮椅的萧云峥。
——萧王死了。
仅仅四个字,却似千钧重。
而她勉强鼓足的勇气,早已消散无踪。
阿宝难以开口,只好努力微笑,故作轻松:“风暴巨浪将至,咱们回楼船吧。”
然而,萧云峥心知她笑得勉强。
只是她不说,他便不深究。
沉默间,阿宝手里的一道红色烟火升空。
不过瞬间,大福楼船匆匆驶来。
随后有水师兵士训练有素地护着阿宝和萧云峥登船,包括刚刚拿到满满壶水裴返回的裴归尘。
台风海暴来得极快。
海面之上,不断有惊雷撕开黑沉沉的天幕。
俞槊指挥着楼船兵士,全速驶进了江海相接处的岛屿。
随着雷声轰隆巨响,海面波涛汹涌。
待楼船停稳,暴雨顷刻覆落。
阿宝站在船头的舷窗边,眼看着远处山呼海啸。
“这场台风比往年都要厉害。”俞槊匆匆上前汇禀:“幸好凤燃王昨日便吩咐了微臣随时预备着驶进这座星螺岛船坞,借用船坞中的犀铁链将楼船固锁于岛岸石墩。”
闻言,裴归尘凛然微冷。
难怪轩辕凤燃肯放手阿宝单独离船。
那道红色烟火,此刻的星螺船坞,都意味着轩辕凤燃早做了万全准备,保护阿宝她安然无恙。
这便是为何,听到台风巨浪将至,她却镇定。
思及此,裴归尘默然攥紧了拳。
而阿宝不着痕迹扫了眼星螺岛的四周。
岛屿恰如其名,状似俯卧海中的巨大星螺老壳。
而轩辕凤燃安排他们暂避风暴的船坞,则是星螺岛中央,长满奇形怪状海榕老树的裂缝。
此刻,坞外风暴滔天,巨浪怒吼。
大福楼船停泊的坞中,却格外平静。
恰如阿宝进退两难,只能先推着轮椅的萧云峥回房。
返回帝都的行李有许多,她帮着收拾他的袍衫,整理他的药瓶,却不经意看到戴在腕间的羊脂白玉镯。
而行李箱笼的对面,萧云峥亦盯着它,眼神复杂。
一想到萧云峥回到帝都,猝不及防将面对挂满白色灯笼、挽联、白幡的萧王府。
还有,萧王的尸身棺椁。
阿宝心生恻隐,抱歉抬眸:“云峥表兄。”
萧云峥顺着阿宝白皙腕间的温润白玉镯,似有所觉地抬眸。
两相对视,阿宝难受道:“萧王病重过世了。”
闻言,萧云峥神色空白了半晌。
直到他苍白着脸,缓缓嘶哑道:“所以在海边,你犹犹豫豫,心事重重的欲言又止,便是为了此事。”
确定的语气里,他渐渐变得茫然。
阿宝愈加难受,握住了他的手。
突然,萧云峥嘶哑道:“阿宝,我没有父亲了。”
倏地眼泪滚落,滚烫砸在阿宝手背。
阿宝试着摩挲搓热他那冰凉的手,却转瞬被他紧拥入怀。
她仰头靠着他的肩窝,瞬时怔愣。
而他嗓音嘶哑,像混杂血腥黄沙,恍惚地问:“阿宝。我明明恨他,但他死了,我为何这般难过?”
闻言,阿宝无措,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
沉默半晌,她抬手安抚地顺他的背,希望他能稍微好受些。
星螺岛船坞外的狂风暴雨仍在继续。
而四楼船舱客房里,一派死寂。
晚饭时,阿宝下厨熬了凝神静气的茯苓猪骨粥。
待萧云峥昏沉睡着,阿宝替他掖好被角,退出船舱客房。
转身下到三楼船舱的时候,曾属于时兮的三号客房里,楚舞正照着她教的法子,替少年换药。
“他的伤口愈合得太慢。”楚舞担忧。
闻言,阿宝掀开少年江烂尚未系紧的里衣,虽然浑身是伤,既有被暗器藤笼刺伤,还有被海底珊瑚礁划伤,更有经年累月在平越王府被鞭打的旧伤淤痕。
但她用的是张老太医调配的止血愈伤膏药。
按道理,早该结痂。
思索再三,阿宝取出绣袋的金针,扎进少年江烂眉心穴位。
片刻后,她搭上少年江烂的左腕。
果然,江烂脉象律紊速急,浮如珠滑。
属实为身中剧毒的脉象。
而此种脉象,她更是数日前刚刚见过。
那便是——孟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