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秀一郎有时候会想,明明自己从小到大长得好学习好在大人眼里也是非常努力又听话,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嫉妒别人的。
——更遑论是嫉妒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如自己的人。
可嫉妒这种情绪却实实在在的是存在着的。
他嫉妒高桥次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开心,他嫉妒高桥次郎不用努力就能获得父母的宠爱,他嫉妒高桥次郎即使没有做到最好也不会觉得难过。
似乎高桥次郎做的每一件事细细品来都能让他觉得嫉妒。
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他就想啊想,紧紧的注视着高桥次郎一直在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嫉妒。
直到不久前,高桥次郎带女性朋友回家吃饭而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对高桥次郎那复杂的感情。
——他似乎是对着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那种由嫉妒渐渐衍生出来的关注,而由关注渐渐变质了的情感。
这世间并不缺少以人类的恶意为食物的妖怪——应该说,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妖怪对人类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都是十分喜欢的。
而高桥秀一郎正好就遇见了这样一个妖怪。
那妖怪花言巧语引诱着高桥秀一郎走向更深的黑暗——毫无疑问那妖怪成功了。
高桥秀一郎原本些许的纠结逐渐变成了执念,这执念在偶然见到高桥次郎和某个女性朋友笑闹的时候达到了最深处。
他在古籍里看到有关“赤之花”的传说,然后在妖怪的帮助下将种子种在了高桥次郎的眼睛里。
……
“想要解开诅咒的话,需要下咒之人以命相换。”
听到乔惜这样说的高桥次郎睁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他回了神,轻声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是有,但是……”
乔惜顿了顿,补充道:“最开始的方法是获得心爱之人的憎恶,但是据我所知次郎君似乎并没有心爱之人?”
他也不知道是疑问还是肯定的这样说着,高桥次郎就扶了扶额头发起了呆。
——他……确实是没有心爱之人的。
至于下咒之人……
好半晌高桥次郎垂下眼睛,声音轻的好像是自言自语:“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呀嘞呀嘞……”
乔惜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说些什么了。
——毕竟对于所谓的“下咒之人”不管是他还是高桥家的两个当事人都心知肚明的。
乔惜当然可以更干脆利落的解决掉这个下咒之人然后结束这次工作,然而作为一个讲究“人文关怀”的“阴阳师”,他自然不能忽视当事人的想法。
嗯,就目前来看,当事人似乎是没有要解决下咒之人的意思呢。
乔惜将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掌心,等待着高桥次郎的最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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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惜哥,欢迎回家。”
“唔,我回来了。”
夏目小少年十分乖巧的迎向推门进来的乔惜,乔惜应了一声,然后牵着小孩儿的手坐在回廊上开始发呆。
“你不高兴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乔惜的情绪,夏目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这么问了一句。
乔惜回神,看向夏目。
小朋友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过来,一见到底的清澈瞳仁里盈满了关切与担忧。
乔惜看着夏目贵志的眼睛,忍不住就抬手摸了摸小朋友搭在额前软软的头发,叹息道:“人类啊……”
“什么?”
他的声音太轻,几乎在说出口的下一秒就被风吹散在空气里,所以夏目小朋友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眨巴着眼睛疑惑的反问道。
乔惜就笑了起来
“嘛,没什么。”
他戳了戳小朋友的脸颊,随意换了话题问道:“在学校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呢?可以邀请到家里来哟。”
他原本只是随口想转移话题,不过说起来就突然来了兴趣。
夏目贵志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小朋友,而且灵魂的颜色十分纯粹,平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很听话,乔惜觉得这么乖巧的小朋友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然而实际上……
听到乔惜这么问的小朋友闪亮的大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来,他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顿了一下才道:“……没有。”
乔惜下意识的就反问了一句“什么?”
他并不是没有听到小朋友说的什么,只是有点惊讶。
就他和夏目贵志相处的这一段时间来看,小朋友明明是在人类中相当受欢迎的那种类型啊。
他反问了,夏目贵志却没有再说什么。
——自从父母去世后辗转在各个亲戚家中,从来没有人会问他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之类的问题。
甚至说可以邀请到家里来……
他生来便是十分温柔的性格,温柔的不肯给别人添半点麻烦。
以往在亲戚家的时候他渐渐的意识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尽管他自己并不想要这份不同,并且竭尽全力的表现的和别人一样,但实际上每次遇到妖怪或者鬼物时的那份恐惧却不是他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能控制的。
于是每每被妖怪吓到而做出惊恐之类的失态反应,在看不见妖怪的普通人类眼里就显得他是极度不正常的。
小小的夏目贵志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解释的。
他告诉别人那里有什么,可听到的人多觉得他奇怪的可怕。
——人类总是这样,温暖的时候能将世界上冰冷的东西融化。
可有的时候却将和自己不一样的存在当成异类而排斥,不管那个存在是不是无辜。
年幼的夏目贵志并不明白人类就是这样复杂的生物,他三番五次的解释并没有人相信,甚至还觉得他总是说谎骗人想要博得关注,渐渐的夏目贵志就学会了沉默。
——最开始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也不总是这么懂事的。
还是小孩子的他当然有任性的权利,可是再也没有人像他的父母那样包容着他的任性。
——眼前的人和别人不一样……
小小的夏目贵志在心里这样说着,他觉得和别人不一样的乔惜哥哥听了自己的话是不会将自己当成说谎精的,可是却依旧没有了勇气将话再说一遍。
乔惜看着他的表情,也就明白了——原本就是已经听见了却有点惊讶才反问的。
他忍不住叹息的摸着夏目贵志的脑袋:“这样可不行啊……”
在夏目惶恐的看过来的时候,他笑得温柔:“面对我的时候无论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哦。”
夏目睁大眼睛看他:“什么都可以吗?”
“对,什么都可以。”
乔惜一下一下的安抚似的给他顺毛,耐心且认真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然后夏目眨了眨眼睛:“那我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也可以吗?”
乔惜:“……”
小朋友你这个套路很不一般啊……
夏目贵志说完就有些后悔,在乔惜默然的时候就更后悔了。
他只是太惊讶了。
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一张口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他低下头,嗫嚅着想要说话,就听到乔惜声音温和的道:“无论什么都可以啊……”
——原本没说也只是觉得小朋友还小又心思细腻,怕他听了想到不好的事情。
乔惜沉吟着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将高桥家的事加工润色了一下就说了出来。
他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给夏目贵志讲一些他以前见过或是经历过的事情,那些虽然说起来年纪很大但其实经历和小孩子差不多的刀剑男士们也会跟着听一听。
于是这会儿一听说乔惜要讲故事,一堆没事做的刀子精们就围了过来。
刀剑付丧神也是妖怪,对夏目这样灵魂纯粹的人类很是青睐,更何况夏目还是没怎么领悟人类劣根性的幼崽,因而他们和夏目相处的还不错,夏目也很喜欢这些外表看起来和人类并无二状并且比一般人类更出色好看的妖怪。
——不得不说一个出色的外表确实容易让人留下更好的印象。
#颜值即正义#
咳。
这个并不重要。
“那然后呢?高桥次郎先生最后有没有成功的驱除诅咒呢?”
乔惜眯着眼睛,抬手揉了揉在自己停顿中歪着头迫不及待提出疑问的秋田藤四郎毛绒绒的头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秋田藤四郎的本体是一把短刀,化成人形的模样则是粉色头发的小少年——乔惜总觉得这孩子粉嫩嫩的特别像一款小蛋糕。
这会儿小蛋糕微歪着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蓝色大眼睛下意识的就瞄了瞄坐的距离稍微远一些的一期一振,皱着鼻子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一期一振是一把拥有着“天下短刀皆吾弟”的特殊名号的太刀,化成人形的时候也是相当的可靠,并因为要照顾的弟弟太多而有着很不一般的责任心,处理事务一把好手。
乔惜顺着秋田小蛋糕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有些好笑。
——这孩子是将自己代入了一下么?
果然,没思考多长时间,秋田藤四郎就软软的开口——声音虽然软萌,但其中蕴含的意志却足够坚定:“兄长大人开心的话,就算被诅咒了也可以。”
听到这个不出意料的回答,乔惜笑了笑。
他的视线从眼前一双双不同颜色里面闪烁的光芒却十分相似的眼睛上划过。
他接手这个本丸的时间不算短,和这群刀剑男士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觉得这些容貌俊美的刀剑男士们最可爱的地方在于——
就算是深知人类的劣根性,曾经被人类狠狠地伤害过甚至那些伤害至今可能还留存在心底不能痊愈,可这些刀剑们还是会对人性怀抱着些许天真的善意。
真的是……太耀眼了。
乔惜这样想着。
——说起来似乎他总是能遇到这样耀眼的存在。
连身为人类却被人类所排斥的夏目贵志也是如此,即便面对恶意,也能温柔的原谅。
——耀眼的……令人有点羡慕呢。
“是,”
乔惜温柔的笑了起来:“高桥次郎也是这样选择的。”
听到这个答案秋田藤四郎就弯了弯大眼睛,不过同样作为兄长的一期一振有点不高兴,忍不住道:“但这样的兄长实在是太失职了。”
——反正他是宁可碎刀了也不会做出伤害弟弟们的举动的。
同样有弟弟且原本对这种故事并不感兴趣于是坐的远远的的宗三左文字竖起耳朵听到一期一振这么说也不自觉赞同的点头。
“唔……”
乔惜眨了眨眼睛,笑容里多了些狡黠的意味:“确实不怎么称职,于是我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虽然不能阻止高桥次郎先生自己的选择,但作为一个阴阳师,消灭一个妖怪还是没有问题的。
怎么说,那样被妖怪吞噬了一半灵魂的高桥秀一郎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
——被妖怪吞噬的人类是连灵魂都不存在的。
刀剑们还有夏目贵志对于这种“恶有恶报”的结局大概是比较喜欢的,听到乔惜这么说,一个个舒了一口气一脸满意的表情。
一堆刀剑们听完故事意犹未尽,将高桥秀一郎谴责了一番,乔惜看了眼时间,将被短刀们围着听得眉眼弯弯的夏目小朋友提拉出来,道:“好了,今天的娱乐时间已经过了,贵志应该休息了。”
夏目贵志眨巴了一下,便乖乖的和刀子精说了晚安被乔惜带到了房间。
鉴于夏目贵志还是个小孩子,又人类的幼崽心灵总是比较脆弱,刚刚讲了一个称得上黑暗的故事乔惜就有些担心。
他给小朋友盖上被子,忍不住触了触他的脸颊,温声问道:“会不会害怕?”
“什么?”
夏目贵志一脸茫然的眨着眼睛的卖了个萌,反应过来后便软软回道:“不害怕。”
——虽然之前的故事他只听懂了一部分,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