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走在前往单身宿舍的路上,他不明白,这个黄四海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敌意,三番屡次刁难自己。
自己初来乍到,实在不适合现在和这种地头蛇撕破脸皮。
好在给自己准备的宿舍,颜卿十分满意,标准两居室,就是看起来好像这里已经有人居住,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有个室友一起聊天解闷也挺好。
喀哒!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颜卿起身,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上午将自己挡在外头的值班人员。
此时他的脸色很难看,看到颜卿站在客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僵硬地说:
“副镇长。”
颜卿对他很有好感,伸出手说:
“你就是我的室友了吧,不用叫我副镇长,我看咱俩岁数差不多,叫我颜卿就行。”
这人没伸手,神情明显顿了顿,回答道:
“不敢,我叫赵子明,这就搬出去。”
不敢?什么意思,这是话里有话啊。
颜卿态度已经放得很低了,这赵子明怎么不识抬举,看着也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这么没有深沉。
“为什么搬出去?”
听到这话,赵子明眼神中露出讥讽和愤怒,他朝颜卿阴阳怪气道:
“为什么搬出去?难道颜副镇长不知道?黄主任刚才对我说,新来的副镇长不喜欢和别人住,责令我今天必须搬出去。”
我特么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颜卿知道问题出在哪,合着又是这个黄四海搞的鬼,还好自己过来看看房子,否则让赵子明搬出去,可就坐实了自己这个新来的领导打击报复值班人员。
此时颜卿怒不可遏,心想:
好你个黄四海,看来不对付对付你是不行了,你真以为我是什么善男信女!
颜卿站起来,一把按住赵子明,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放在沙发上。
赵子明疑惑,不知这抢房仇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子明,我不知道这个黄四海怎么和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指定要这个房子了?”
“难道不是因为早上起来我没让你上楼,你让黄四海对我打击报复?”
颜卿一听这话,差点没笑喷,这个赵子明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心智单纯的可爱,这话也能说出口?
咱们的颜副镇长摸摸鼻子,还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露骨的提问。
“呃,说实话,这个房子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也真看不上这个单身宿舍。”
“那黄主任说因为我早上扫了你的面子,你才暗示他,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不!我是公安口下来的,太知道安保的重要性,你那么做非但无错,反而有功,我欣赏你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报复你?”
“真的吗?副镇长真是这么想的?”
赵子明听到这话仿佛遇到了知音,大手反过来将颜卿的手握住,激动的说:
“副镇长,我子明是个粗人,因为当年我爹死在抗洪抢险,这才被市里特招进了咱们镇政府,他们都说我是傻子,长这么大,只有你说我有功,说欣赏我,我我我~”
颜卿看着这个单纯的兄弟,心中不是个滋味,心里对黄四海的厌恶更加浓烈,你要看不上我,大可以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利用这个可怜人做文章,差点害的他无家可归。
“没事,你就放心大胆的住,这里谁都抢不走。”
“谢谢副镇长!”
“子明兄弟,咱俩差不多大,你就叫我颜卿就行。”
“那不行,你是我领导,还这么夸我,我怎么可能直呼你大名。”
“好吧,随你,那你知道为什么黄四海对我这么有敌意吗?”
赵子明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不明白颜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颜卿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颜副镇长,我是黄松镇扶贫办公室汪发明,咱们扶贫办的人都在小会议室等您,您看?”
“让大家稍等,我马上到。”
颜卿对赵子明说中午吃饭再聊,就匆匆回到镇政府,楼下一个快五十岁的人看到颜卿,热情地寒暄几句,就带着他上楼,和扶贫办的人见面。
黄松镇扶贫办算是个不小的部门,共有十一个人,四间办公室,负责全镇十七个大大小小村子的扶贫工作,主任一职目前空缺,汪发明是主持工作的副主任。
正当汪发明带着颜卿挨屋查看时,镇政府门前大院,走进出现许多人,岁数普遍较大,岁数最大的,拄拐杖都颤颤巍巍。
黄四海满头汗,貌似心急火燎找到颜卿,一见面就说:
“颜副镇长,不好了,有上访户来闹了。”
颜卿在市局,也处理过类似的上访,于是不慌不忙地说:
“你去找主管信访工作的,找我来做什么?我还没正式报到,根本不算什么干部。”
黄四海为难道:
“颜副镇长,你有所不知,今天所有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都去县里迎接新县长,在家的除了我,就剩您,另外,他们反映的就是关于扶贫的事情。”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说了算的不在,难道让一个说了不算的出面?
颜卿本没打算出面,县委组织部陪同人员下午才到,自己的报到手续还没履行,按照规定根本不能插手这事。
此时从楼下外面传进来上访群众的大喊:
“新来的副镇长,你别装死,我们找的就是你。”
“就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出去可就显得颜卿没有担当,到时候一顶不作为的帽子扣下来,自己还真说不清楚。
汪发明见颜卿要跟黄四海出去,面露焦急之色,他拉住颜卿,小声说道:
“颜镇长,扶贫办还有很重要的文件,你还是先和我看看吧,等赵镇长回来再处理上访的事。”
黄四海不乐意了,指着汪发明阴阳怪气道:
“汪副主任,你们扶贫办这么清闲,还能有闲心管颜镇长的事?”
汪发明本想再提醒下颜卿,却被黄四海警告,只好闭上嘴巴,可脸上担心之色更胜。
颜卿看出了他的担心,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安心。这一上午,自己被阴了三次,如果不狠狠收拾一下这个黄四海,以后还不知道弄出什么手段,打定了教训一下黄四海的心思,颜卿和黄四海到楼下。
上访人看到有人出来,呼啦一哄而上,将颜卿围在中间,多年的工作经验,下意识地将手机录像功能打开。
这群人七嘴八舌各说各的,场面十分混乱,颜卿看着场面心中大喜,不怕你们乱,就怕你们心齐,这种情况太好对付了,于是他大喊道:
“你们选出一个代表再和我说事,否则我都听不清你们说的是什么。”
这群人也都是老上访户,听颜卿这么说,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如果换成其他岁数大的讲这话,这群人肯定没人当这个出头鸟,都害怕打击报复,这也是基层干部对付上访人的惯用手段,但他们看这领导是个小年轻,潜意识里觉得肯定好对付,谁都想先讲,最后竟然没商量出来谁是代表,其中一人说:
“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都有各自的诉求。”
颜卿心想那可太好了,一耸肩,无奈道:
“按照信访条例规定,个体访自行去属地信访局反映诉求,如果你们不是集体访,我没有必要答复你们,不嫌累就在这等着吧。”
转头对黄四海吩咐道:
“黄主任,买些纸杯,多烧几壶水,别让老百姓们没水喝,最好再弄几顶帐篷,中午日头足,再晒坏了这些大爷大妈。”
说完颜卿竟然真的离开了,并且头都没回。黄四海愣在那,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年轻,对基层这点事这么门清,还安排他干这么多活。他心中骂起娘:
娘的,好人你当,好事我做?那可不行!
黄四海不死心,今天这事就是他鼓动的,怎么可能让颜卿就这么走了,于是他上前拉住颜卿道:
“您就这么走了?不怕他们闹事?”
呵呵呵呵!
颜卿冷笑起来,看黄四海对这事如此上心,他也隐隐能猜出来,这里面肯定是这老小子搞的鬼,但嘴上不能表现出来,而是说:
“闹事?那最好!正好一锅端了全都拘留!黄主任,我怎么觉得你希望出事啊?”
黄四海急忙否认,颜卿继续说:
“我也爱莫能助,他们都是个体访,诉求五花八门,按规定不属于我应该分管的范畴。要不你受累,把他们的诉求统计好,等书记回来,再转交给他。”
这一手太极,将难题推给了黄四海,他如果统计,那就需要统计在场所有人,到时候事涉镇政府所有部门,那群大爷可要骂自己多管闲事。
如果自己不统计,难道就让这小子蒙混过关?
再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请他们来很容易,想送走却不太可能。当黄四海想坏主意时,颜卿又开口了:
“黄主任,把关于扶贫方面诉求的统计好,一会儿交给我,并且告诉乡亲们,我一定认真研究。”
黄四海心里暗骂:我统计你奶奶,这种得罪人的事,我才不管,必须拉你下水。
“咦?不对吧,我记得他们说的都是关于扶贫方面的诉求,而且都是一个事情。”
颜卿就等他说这个,于是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将刚才自己的录像放给他听,当听到众人确实各说各的时,黄四海脸都抽抽。
万万没想到,这小年轻的基层工作经验如此老辣,现在证据确凿,事后任谁调查,他都有的说,看来自己今天没法让他难堪。
不过他眼珠一转,心想好,你让我统计,我就统计关于扶贫的事!于是他一拍胸脯:
“放心,统计诉求这事,包在我身上。”
说完就要走,颜卿叫住他,笑呵呵地道:
“唉~我初来乍到,理应帮黄主任分忧,我来统计。”
毕竟年轻,腿脚方面比黄四海快,他率先跑到人群前,大声说道:
“乡亲们,我和黄主任商议,决定帮大家统计诉求,因为我分管扶贫,关于扶贫的找我解决,至于其他的,全都找黄主任登记吧。”
黄四海慢了一步,听完这话,他脑袋嗡一下,心想完了,自己现在不干也得干,被这小子将一军,已成既定事实。
扶贫能有几件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就是低保啦、五期工啦等事关弱势群体的资金到位情况,但是颜卿还是找个笔记本,认真听,并且做好记录。
做完这些,颜卿瞥了一眼黄四海,此时他被大部分人围住,上访人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登记,事涉个人利益,他们都选择性地忘记,来时某个别有用心人交代的事,生怕因为自己晚一步登记不上诉求信息。
颜卿心里暗骂一句活该,转身上了楼。
临近中午,黄四海才将所有的诉求记好,累的他头晕眼花,颜卿在汪发明办公室看着热闹,现在的汪发明,对颜卿的佩服可是五体投地,平时这黄四海在政府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今天终于吃了瘪。
看黄四海回到办公室,颜卿假装去他办公室关心道:
“黄主任果然老当益壮,换成我,估计都累散架了。”
黄四海被这群上访户缠的,现在累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听颜卿拿上午自己讽刺他的话来挤兑自己,也只好装作没听见,而是拿起一份文件说:
“颜副镇长,上午有个扶贫项目的文件需要你签下字,要求中午前必须上报。”
“我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你等镇长回来签吧,我现在签不符合程序规定,或者等我下午报到后再说吧。”
说完昂首挺胸离开了这里。
他中午约了赵子明一起吃饭,两人找了个小饭馆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