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赶蝉并未直接答复,而是有意地将头上的修行人斗篷压得更深,随后口中吐露出两个冷冽且漠然的字:“庸俗。”
太子凉与墨林互相对视一笑,墨林接着言道:“吾之南靖仙宗也可遣弟子前来援助此地,如此布阵设防应能度过此劫。”
“暂且慢议,西陵关的守护灵力恐怕薄弱,对方仅金甲雷霆骑便有五万之众!”一直在一旁静听的裘老突然忧虑出声,赵胤闻此言亦不禁微拧眉头。
墨林望向太子凉,二者虽然未曾交谈,却已心意相通。
墨林转向邺王殿下问道:“殿下,若给你五万修士弟子,此关可有固守之力?”
邺王面色冷肃,目光流转间似乎悟出了什么:“道友尽可放心离去,西陵关断无不保之理!”
“殿下一言,令老朽焦急万分!”裘老闻此言顿时焦急起来,然而赵胤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老将军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议事大堂,独自离去,无人知晓其去向。
待一切安排妥善,墨林再次跷起二郎腿,悠然品茗:“吾今年不过二十七载,尚未经历三仙盟会之盛况。然如今新的三足鼎立之势已现端倪,这一局棋是否精彩,便要看各位道友如何落子了!”
议事大殿中,诸事已定,再无更多话题。众人纷纷离散,邺王携一众侍卫将领返回了自己的修炼营地。
营帐之内,愁云密布,裘老与梅久郎因伤痛而唉声叹气,马凌甫则满怀郁结,在校场上督促修兵习武。唯独周白笙尚显理智,强忍耐心陪着邺王浅酌了几杯仙酿。
战时饮酒需谨慎,两人桌前只摆放着一坛清淡的灵液。
“殿下,您切勿责备众人情绪难抑,以区区五万修士应对疲倦之敌,即便依靠城关险要固守不出,顶多只能坚持月余而已。”周白笙叹息一声。
他知道邺王心中自有筹谋,此刻便不再多言,除非得到他的示意,否则绝不轻易开口。
邺王瞥了他一眼:“你跟随我多年,何种境遇我们都一同经历过了。如今我国上下总计只有二十万修士大军,其中还包括众多山野豪侠与民兵,墨林真人这般调度实属尽力而为,捉襟见肘。”
“但我们此举过于冒险。”周白笙对此并不赞同:“派遣至南淮麓与洪峰峡的势力皆充实有余,依我看那位道士分明是在偏袒太子。老夫清楚他是赵凉的智囊,这一点殿下您务必有所警惕!”
邺王淡然一笑,轻轻拍了拍周白笙的肩膀:“我知道老将军为我考虑周全,但我与我胞弟不同。我确实希冀继承父王的仙朝社稷,但如果无法坚守住这三个重要关隘,北戎州便会成为下一个沦陷的苍梧之地。那时仙朝不存,又何来王位与社稷呢?”
周白笙双目含泪,满心感动:“殿下才是真正应当坐镇那个位置的明君啊!”
\"我胞弟其实亦具备潜力,他的问题在于过于争强好胜而已。\"赵胤轻轻挥动手臂,眼神坚定:\"如今国遭大劫,我等修士自当挺身而出,往昔先王在世时,我尚存几分手段,然而近日悟得一些人生真谛。\"
赵胤凝视着手中的灵酒杯,陷入沉思。
\"有何忧虑之事?\" 周白笙问道。
\"相较于争夺皇位,我更钟情于守护这片养育我的仙土。\"
赵胤说完,周白笙已满眼泪水。
太子凉与墨林在西陵关又停留了三日,待到第四日晨曦初照之际,踏入了陵阳城。
途中,二人并驾齐驱,驾驭着各自的妖兽坐骑。
原本太子凉乘坐的是灵云阁的宝辇,邀请墨林一同乘坐却被婉拒,原因是墨林放心不下其修炼多年的仙兽老马。太子凉深知用人之道,立即决定跟随墨林一起承受旅途辛苦。
\"待会儿我会前往洪峰峡,遵照道尊的妙计指挥前线之战。道尊领军奔赴南淮麓,对此我也稍感安心。\"
墨林听闻微微一笑:\"上次我孤身一人尚能安然无恙,此次殿下的担忧更是多余。\"
太子凉眉头紧锁:\"道尊,还有一事我不甚明了,先前你说宁远将军将会率魁门大军前来增援,可是魁门那边怎会轻易答应呢?\"
\"必然如此,只要宁远将军尚未遭受重创,便会应允。他们折磨宁远将军的目的,一则难以向那三万魁门军亡魂交待,二则正是为了寻找一个堂而皇之出兵的理由,换句话说,魁门门主要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墨林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笑意,然而太子凉却显得有些困惑:\"道尊,弟子愚笨,未能理解您的意思。\"
\"这其中的关节并不复杂,谋士必须洞察秋毫。\" 墨林含笑看向太子凉:\"您还记得那位过世的太监贺华黎吗?\"
\"自然记得,他去世次日,消息便传遍皇宫内外,此事无法隐瞒,莫非他与魁门之间有所牵连?\" 太子凉眼眸微缩。
\"确实如此,贺华黎背后的勾连,连我师弟严绛都看得清楚。早在宫内查案之时,我就察觉到了异常,为何他能掌握禁卫军大权,为何能仅凭一己之力制衡邺王和温侯俊?皇宫之内只有禁卫军,但宫外却有修真界的江湖力量,所以他必定借助了江湖势力。\"
\"江湖势力...与我采取的策略相似。\" 太子凉淡然一笑。
\"却并不完全相同,殿下所聚集的是北戎州本土的散修豪杰,而贺华黎的背后,则是八大门派之一的镖门!\" 墨林低声感慨。
太子凉听到此处不禁震惊:\"难道是镖门协助他镇守那条通往琉璃仙境的通道,并且那份选拔三人入宫调查案件的圣旨也是出自狄江倾之手!\"
\"太子果然聪明绝顶,一点即通。\" 墨林微笑回应:\"狄江倾自然参与其中,但是仅凭镖门断然没有这般底气十足,他的背后必还隐藏着一股更加深不可测的势力,这股势力试图借此机会壮大自己,实现更为宏伟的修行版图之志!\"
墨林心中再度浮现出葛行间与其交谈的情景。葛行间一直在提醒他要密切关注那个隐秘的修炼门派——镖门,如今那些隐藏的秘密似乎正渐渐揭示其真实面目。
“莫非这股强大的力量便是魁门?然而魁门长久以来都自居江湖之隅,从不过问朝堂之事,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掩人耳目的伪装?”太子凉瞪圆了双目。
“在这世间我所遇见的人中,除去我和道童渐离之外,无人不痴迷于争夺修为与权力。即使是出身高贵的灵瑜郡主,也是日夜渴望成为太子妃;我所熟悉的峨眉女修也同样意图助其父辈攘除外患、安定家国。魁门欲要暗中插手各国事务并从中操控,首要之务便是彻底撇清关系,保持自身超脱尘世、不染纤尘的形象。”
听闻此言,太子凉不禁一阵寒意直冒,悄声道:“如此看来,果然是诡计多端。”
墨林见状,淡然一笑,回头瞥了眼紧跟其后的八步赶蝉,淡淡问道:“殿下是否还认为八步赶蝉只是为了报恩而跟随您呢?”
太子凉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莫非他其实是魁门潜伏在吾身边的密探?”
他的话语刻意压得极低,两骑并驾齐驱,腿脚相碰,让审美正常的直男墨林感到些许不适。他对这样的亲密接触实在难以接受。
“咳咳,殿下知晓便好,不必多言。”墨林笑了笑,故意避开视线看向远处,“他走的路线与魁门的整体策略如出一辙,特意表现出置身事外的姿态,甘愿担当马车夫这样的辛苦差事,唯有如此,他才能避开所有人的疑虑与审视!”
“果然够深思熟虑,如此看来一旦有机可乘,魁门必然不会错过参与颠覆乱局的机会。只是既然他们用心如此之深,我担心待我们抵达洪峰峡时会有变故发生。”
太子凉拧紧眉头,回应道:“道友提醒得好,凡事须谨慎小心,必须亲自掌控全局,不论届时李岸然与魁门弟子如何嚣张跋扈,都不可轻易放手军权。”
墨林面色肃然,点头道:“殿下明鉴。我在此郑重提醒,务必谨慎行事。不论何时,都需确保手中军权不失。”
太子凉满怀感激地深深鞠躬:“道兄实乃北戎州之福祉,凉心中感谢道兄仗义直言。若非道兄提及此事,恐怕我还无法察觉其中的线索。”
“贺华黎不正是其中一条线索吗?”墨林嘴角勾勒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起初我只怀疑这个老宦官,后来发现皇宫水井下竟然布有我恩师设下的阵法,紧接着那只陷害我的白猫妖孽,其作案手法竟与魁门的天枢彗星针秘技如出一辙。诸多线索直至近日才一一串连起来,我才惊觉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操控一切。”
提及神秘的稽查司,墨林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困惑。
毕竟,稽查司乃是连他的师父葛行间也无法完全把握的至高之谜。
太子凉听闻他又提起此案,立刻追问:“那么道长又是如何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的呢?”
墨林面色淡然,仙气萦绕:“一切因果皆已洞悉,如今谈论便显得豁然开朗。其实,我已在南靖寻得了恩师,家师对我宠爱如初,又岂会设伏杀徒?何况那些看似针对我的阵法布置,分明是在我现身之处刻意为之,显然背后定是魁门中人邀动道宗高手预先布局,而这背后的高人,恐怕便是司马种道这位老牌修士。”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出推测。
“细细思量,那嫁祸白猫与操控天枢彗星针之事,皆是为了将我置于死地,以魁门秘宝栽赃则是欲盖弥彰。钰璟宫内被盗换的百里太后遗体,显然是为了等待我前来查验,而非文般若,只是文郎沉迷美色打乱了他们的部署。至于冷宫之中那位投井的红衣女子,亦是魁门之人,阴谋未成后又设陷阱企图诱我入局击杀于我。”
墨林忽地冷笑摇头:“当时种种迹象纷至沓来,令人心弦紧绷。但现在回想,每次事发现场贺华黎总能准时到场。可能是我刚刚踏入皇宫之际行事过激触怒了他们,也或许是他们已然识破了我的修真者身份而欲铲除于我。若是后者,那么此事便与十多年前所发生的某些旧怨有了更深的纠葛!”
此言让taizi凉云山雾罩,然而墨林并不打算对他详细解释。赵凉身为机敏之人,当下也不追问,仅提出了关键的问题:“敢问真人,既然魁门如此阴险狡诈,那跟随微臣多年的宁远将军,莫非竟是最早潜伏在我身边的棋子?”
“绝无可能,唯独他不可能。”
提及宁远将军,墨林的笑容顿时深沉且亲切:“我对他的性情可谓了如指掌,他是那种毫无心机的淳朴之人,一个善良至极的老实人。倘若他甘愿做一枚棋子,就不会违背魁门意志自行组建魁门军。他在处处与魁门对抗,自己却不明白门派的真实意图。估计魁门正是因此才想要除掉他,但这愚直之人虽然易遭他人利用,但对于您的忠诚,无需置疑。”
尽管口中不停称其为“傻子”,但墨林言语之间却充满了对他的温和与欣喜。
“如此最好不过。”
taizi凉微微点头低语,此刻两人已步入陵阳主街。他朝墨林拱手致谢:“临别之际,还需感谢真人仅仅为西陵关留下了五万修为将士。”
墨林闻声挥挥手:“实不相瞒,在下并非热衷于扶持恶势力,我只是应允了宁远将军帮助您重登王位,所以才会顺应您之意说出那番话,当然前提是,我认为留下的五万弟子正好适中。”
taizi凉笑着点头,墨林又一句直刺心底的话语脱口而出:“假如说,万一赵胤真的就此陨落沙场,您是否会感到痛彻心扉呢?”
此言让taizi凉一时间愣住:“说心里话,兄长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还未曾想过会有那样一日。我确是渴望得到北戎州的王位,然而我也不愿成为孤独无援的君主。真人放心,承蒙您的鼎力相助,我定会在北戎州历史上镌刻下贤良国公的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