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负神力的缘故,苏清绝只觉撇开关系一事有些难度,除却同门之情,青砚门站在仙门的立场也不会作壁上观。
何况人族与妖族素来忌惮魔族,加之魔君的现世,若其中有一个不安,杀了司央了结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谁人能从中周旋?那必是金郁琉无疑。
要想实现三族分境立世的夙愿,魔族一方的意愿不可忽视,当下倾九渊已经让步,接下来便是他愿不愿与两族修睦一事。
距离子时尚早,苏清绝原想探探口风,不想他竟起了游玩的兴致,无法,只得一路从山水之间跟到喧嚣的街巷。
倾九渊的面容被一张面具遮了去,在人少的地方尚不觉得有异,一旦行走在人群中就颇为引人注目,有甚者已经开始上前来打听面具是出自城中的哪家作坊。
面具自然不是出自水芸城,便三两句将人打发走了。
苏清绝碍于当了一路的钱袋子,见身处闹市之中就拿了一些金珠给他。
两人进去的铺子不少,不过倾九渊一路走走看看却是未置一物,直叫笑脸相迎的店主的一番殷勤无用武之地。
待一条街走到头,倾九渊不禁开口道:“苏清绝,你除了修行外便无其他喜好之物了?”
走了一路,此人就跟个尾巴似的跟在身后,不言不语,唯有的几次出言还是回应自己抛出的问话。
他活了千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其中最让人不得喜的便是这种闷葫芦的性子,无奈此人转世之后成了这副模样。
无法,只得借游乐一事找一找她的喜好,不想她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真是让人头疼。
世间琳琅满目,苏清绝自然有过喜好之物,不过与活命相比,还是提升修为最为重要,于是点了点头。
倾九渊拧了眉:“你身负神力还修个什么劲儿?”
苏清绝如今的修为方入问道,离仙门巅峰还差的远,不过因为神火的缘故,除却这些与神域有关的人,其他人似乎已不足为惧。
可她这十几年来已经习惯此事,且未及巅峰总会不安,毕竟前路未知。
“想活,不想死,也不想任人宰割。”
大道三千,有人为济世天下,有人为光耀门楣,有人纯属喜好,而有人不过是为活下去,苏清绝便是后者。
过往所经成其心性,倾九渊深知此非一蹴而就,何况还是出身古族一脉的没落世家。
“姜氏待你可好?”
苏清绝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此人在图中沉睡三百多年,醒后一直在养伤,也未回去魔族,身边只有一个紫檀,能知晓的也只有世间所传的那样。
因为妒忌姜瑾琅而偷走神器适才上了千金榜,尔后姜氏突然撤榜,引来诸多猜测。
而自神域秘境一事后,世人皆以为撤榜是因神力的缘故,至于地宫一事,以及与姜氏干系他并不知晓。
“姜氏与我无关。”
人族以血脉维系,即便记起前世,但这一世亦是活生生存在着的,她是姜氏人,而能叫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想必姜氏一族也是将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姜氏,萧氏,宋南辞,思无邪,横亘了几千年的恩怨,是该好好算上一算了。
倾九渊未再追问,转而道:“苏清绝,你想要什么?”
这一问让苏清绝有些恍神,除了阿元似乎便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也是,因地宫里的经历以及身世的牵连,她并不想与人深交,如此又有谁会关心此事?
不过,来自此人的问话还需谨慎应对一些才是。
“诸事顺遂,且大家都好好活着吧。”
这不是逢年过节时候才说的话?倾九渊轻笑一声,道:“你搁本君这儿许愿呢?”
苏清绝自若道:“这不是你问的?”
倾九渊快速出手,擒住她的手扯至面前,随即半掀面具,低头就是一咬。
此举出其不意,待反应时苏清绝手刀已经朝那露出的一截后颈劈去。
眼见快要落下之时,倾九渊松了口,道:“疼吗?”
苏清绝动作一滞,被咬了岂有不疼的道理?这人又抽疯了不成?
她化去手刀,视线微移,看着鲜血直流的手腕道:“你试试。”
倾九渊抬起手臂:“不咬就是王八蛋。”说罢,煞有介事的将袖袍挽起,露出一截白玉似的手臂来。
“……”
苏清绝见过找抽的人,但是第一次见上赶着找抽的人,她一甩衣袖,遮住手腕,道:“我带你去瞧一瞧大夫。”
显然,倾九渊听出了话外之音,面具下的唇角弯了弯:“王八蛋”
“……”
这显而易见的挑衅让苏清绝抿了唇:“你……”
“王八……”
话音未落,苏清绝狠狠咬在了横在面前的手臂上。
“苏清绝,你既向本君许了愿,本君应了,以此为证。”
声音如轻羽拂过,那是幽萤的声音。
苏清绝识海中突然浮现蜃景中神民祈福的画面,骤然松口,拉开两人的距离:“呸,谁向你许愿了?”
她拧着眉,话里难得露了几分情绪,倾九渊也未生气,晃了晃手臂,往外冒血的一圈齿印颇为醒目:“这不是?”
苏清绝一瞥伤口,心知此人是在逗弄自己,无语片刻,道:“许愿既是咬你一口,你咬我做甚?”
“自然也是许愿了”倾九渊垂了手,放下卷起的衣袖,道,“苏清绝,你遂金郁琉与玉琉光的心愿,是不是也要遂了我的心愿?我要你生生世世对我不舍不离,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他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话音郑重其事,苏清绝的心没来由的颤了一下,她从未忘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由于过往经历,她一向患得患失,适才想要一份心安,而能让自己完全不猜忌,不疑心,不患得患失的人只有满心满眼仅她一人的人。
所以她不强求金郁琉也是为了放过自己,至于倾九渊,二人更是无甚交情可言,他的心意让人莫名其妙,只觉是另有所图。
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能让这个高高在上惯了的魔君以如此深沉的心意去承诺?
想不通,看不破,只得作罢。
她别了话头:“你不是要上神域?”
上了神域,何来此愿?
倾九渊闻言,只觉自己一番心意喂了狗,抬手就是一戳,恨恨道:“你这儿可是又犯蠢了?是不是就觉着本君非上神域不可了?本君都不要自己的神骨了,往后也将不会危害此境,亦不会拿你本源成其修为,你当真不明白本君是何意?”
说罢,见她面上露出迷茫的神色,继而又是一戳:“本君见你才是根木头!”随即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便是如此才奇怪,难道仅仅是因为识海所见的那道身影?
可那是幽萤的记忆,且是四明之境覆灭的时候,于他而言,两人不过见过两面,一次交战,另一次便是他记忆中的事,不过匆匆一遇,这心意从何而来?
苏清绝看着疾步而行的身影,抬手揉了揉眉心,谁知又见那人大步折返回来,语气不善道:“发什么愣?该走了。”
苏清绝点了点头,随他离去。
未过多久,月色渐隐,城中的亭台楼阁,屋舍瓦墙跟着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只剩十里长堤与隔开的两湖长留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