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元素……”
    林铭因为还闭着眼，所以没办法看到祁的表情，她虽然是一双天生的洞洞眼，但是在听到林铭能够看到元素时的震惊已然溢于言表。
    林铭颇为不解，他觉得祁好像知道一些什么。
    “看到元素……意味着什么？”
    祁听到林铭的问话，并没有回答，反而是转头就要跑。
    但是她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自己定在了原地。
    “虽然看不到，但是菌丝我还是能用的。”
    祁没听他的话，直接打开了裂缝，想要开溜。
    但是她刚要走，就发现自己的背后，忽然冒出了林铭的半个身子。
    不是林铭站在她背后，而是林铭从她背上直接长了出来。
    “我能一直跟着你的哦。”
    祁看着好像个附身灵一样的林铭，知道逃是逃不掉了。
    林铭试着睁了一下眼睛，但是马上又是一阵眩晕，整个人像个直挺挺的木头一样向前倒下，卡文手疾眼快的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又把他立了起来。
    虽然依旧很晕，但是林铭觉得眩晕的程度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
    “所以……我这并不是单纯的视野混乱，是么？”
    祁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知道。”
    “你认为我信么？”
    “我真的不知道。”
    林铭歪了歪头，他太了解祁了，想从祁的嘴里掏出话来很简单。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清楚？”
    “不清楚。”
    “那就是有线索？”
    “……”
    祁沉默了半晌，问道：
    “始元素……是不是已经不存在自己的实体了？”
    “确实，我在菌丝化的时候，始元素也会成为菌丝的一部分。”
    “或许……始元素在遵循他的本能……”
    “本能……”
    “是的……本能。”
    林铭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都是把始元素当成一块开天辟地剩下的神奇石头那样对待，他不觉得这块石头有什么不同，他或许能拿来补天，或许能蹦出个猴，但是始元素本身到底有没有意识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
    “那始元素的本能又是什么呢？”
    祁欲言又止。
    在一阵沉默之中，林铭自己猜到了答案。
    是造化。
    造，为从一而生万物，从无到有，从少至多，从无形到有形。
    化，为进化，为演化，为变化，排列，组合，堆砌，拆解。
    这就是作为万物之源的始元素的本能。
    祁的预想，并没有错……
    祁，蜘蛛断肢之一，自诩为博学者，记录者，观察者。
    她和其他蜘蛛不同，其他蜘蛛要么只关注自我的感受，要么醉心于“宏图伟业”，而祁，则只有满满的好奇。
    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借由这种好奇，她不停地探寻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她从自己始元素的灵魂中，探寻到了创世的真相，又在苏醒之后，了解到了人类的文明。
    她发现，人类会崇拜某种“神明”。
    在人类的意识里，似乎是神明创造了他们，给予了他们一切。
    愚蠢。
    他们的灵魂来自于原初人类，这个世界来自于始元素，而他们拥有的一切来自于他们自己，一切都有根可循，为什么要去崇拜一个空洞的“神明”呢？
    但是祁在不屑的批判了人类的造神行为之后，忽然又想到，如果真的有神，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对蜘蛛来说，始元素，或许就是神明。
    因为它育化了一切。
    但是始元素，又没有自己的意识，它分化成一切的行为，更像是自然规律，就仿佛冰会化成水，水会蒸发一样，是自然而然的“现象”。
    那假如……
    我是说，假如。
    始元素，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又会做什么呢？
    祁看着面前的林铭，她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同时她也发现，在恐惧的庞大阴影之中，还隐藏着一丝兴奋。
    她原本惧怕林铭，是因为林铭身体里，沉睡着象征毁灭的厄什路姆。
    而现在，林铭似乎正在逐渐觉醒创造之能。
    当同一个人，掌握了毁灭与创造的能力时……
    这不是神明，又是什么呢？
    但好在，林铭现在似乎毁灭与创造这两者都还没有完全驾驭。
    祁想到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或许……蜘蛛和人类的恩怨什么的……都可以先放一放了。
    林铭这个极其复杂而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存在，才是会决定世界走向的关键。
    祁，并没有和林铭说起自己的心中的神明论。
    因为林铭现在只是拥有了某种可能性。
    但面对林铭的提问，她还是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觉得，您可能有机会掌握始元素的造物能力。”
    “哦？我倒不这么认为。”
    这句话很出乎祁的意料。
    在他的认知里，人类如果听到自己可能掌握造物能力，那肯定会兴奋异常，可林铭却极其的冷静。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也多少有所察觉……”
    林铭又试着睁了一下眼睛，这次比上次稍微好了一点，站了两秒钟，才超前倒了下去。
    感觉到后脖颈又被卡文揪住了，林铭继续说到：
    “从一开始看到世界丝视野时，我就想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丝，很像是某种为了‘架构’而进行了排布的工具，有了世界丝，就相当于有了改变这个世界的基础能力。”
    林铭被卡文揪着，没有着急站起来，就那么倾斜45度的继续说到：
    “但是在我使用世界丝时，又感觉这股力量太过粗糙了，拉近，推远，如果加以开发，可能还会掌握类似于‘举起’‘放下’‘组合’‘分开’这样的动作，但这些都也仅仅是局限于人类意识中的‘物体’层面……”
    他觉得闭着眼睛站着非常的不安心，好像随时都要倾倒一样，就直接在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祁低头看着宛如一尊佛像一样坐着的林铭，忽然意识到，林铭，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按照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个世界上，有元素，元素分为两种，稳定的元素，体现为了土木水……不稳定的元素，体现为了火雷冰风……除了元素，还有和元素半神的‘场’，重力，磁力……”
    林铭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把头发从全白的长发，变回了黑白两色。
    “所以，如果我能看到元素，我就可以改变元素，而改变元素，就意味着我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几乎一切事物，但这里，缺了一个关键的东西。”
    祁好奇地问：
    “是什么？”
    “配方，世界的配方。”
    林铭的话，像一根从天而降的钢锥一样，刺入了祁的大脑。
    她以为，自己可以稍微控制一下林铭，左右一下事情的走向。
    但是林铭，早就已经想到了一切。
    “您……想要……”
    “不。”
    “唉？”
    林铭的回答又一次让祁始料未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蜘蛛的思绪，都非常单纯，你是不是想问，我想要成为世界的统治者么？”
    “是……是的……”
    “不，我对统治世界并不感兴趣，但掌握这个世界的配方，并且驾驭造物之力这件事，我还是感兴趣的。”
    “您是说，会追求力量，但是不会统治什么？”
    “是啊，我又不想成神。”
    “可是……”
    “可是什么？”
    “不，没什么。”
    祁，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如果真的让林铭成长到那种程度，那成不成神，可能就不是他自己说的算的了。
    一旁的卡文听着两个人聊了这么久，开口问道：
    “那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林铭摇了摇头。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似乎现在在慢慢好转，但是速度有点慢，可能得需要两三天吧。”
    “那你以后如果每次用这种能力就要瞎个两三天，可太麻烦了。”
    “那也没什么办法，要不回去找艾莉薇请教一下怎么闭着眼睛生活。”
    “我倒不觉得你学的会。”
    林铭笑了笑，他抬起手，示意卡文把他扶起来，结果卡文根本没理他那套，直接把他滴溜起来，一甩手扛在了肩上。
    “该回去了，不然会有人找过来，你们最后最后总结吧。”
    祁摇了摇头，她没什么好总结的。
    林铭在卡文的肩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从何而来么？其实你问这个话的时候，我就在猜测了……”
    林铭说到这，抬起头，睁开了眼，看着祁。
    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尝试着想看到祁的表情。
    “我到这个世界来……不是巧合吧。”
    祁没有说话，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林铭等了半天没听到回话，扭头问卡文：
    “走了？”
    “嗯，走了，气息一瞬间就消失了。”
    “为什么要跑？”
    “我哪知道。”
    林铭很是好奇，他现在的姿势是趴在卡文的背上，所以卡文，看不到林铭的脸。
    林铭，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祁，也不是因为林铭的问题被吓走的。
    她是因为看到了林铭的眼睛。
    林铭刚才睁了好几次眼睛，他的眼球看起来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唯独这最后一眼，让祁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冷。
    林铭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瞳孔和眼白这种结构。
    他的眼睛整体是全白的，但是在双眼的正中，端端正正的有两条交差为十字的黑线。
    因为只能看到眼球的正面，所以祁不知道这两条线到底是不是绕了眼球整整一圈。
    这两条线构成的十字，就像是某种用来定位的标志一样。
    林铭用这双眼睛看向祁的时候，祁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
    据说，人类会天生的惧怕蜘蛛，惧怕蛇，惧怕成群的毒虫。
    祁一开始并不理解，这种惧怕到底是什么感受。
    但是当林铭目视她的那一刻，她忽然理解了。
    那是足以刻进灵魂里的恐惧。
    但事实上，林铭双眼的异状，没有持续多久，他闭了一会眼睛，就又恢复了正常，而卡文因为一直背朝着他，根本没发现什么异样。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天回到了刺客会。
    刺客会里，正在紧急救治中毒的伤员。
    林铭因为没办法睁眼，所以只能靠耳朵来听。
    他能听到列斯和花的声音，两个人应该是在帮着收拾街道。
    玫伊在外城直接占用了一个餐馆当做临时救治场所。
    葵之四和葵之七都在照看葵之九。
    猫好像醒了，林铭听到青瑞问他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刺客会众人看到卡文拎着林铭回来了，全都愣了一下。
    玫伊皱着眉头凑了过来。
    “受伤了？”
    “嗯……应该不算是受伤，没关系，不用管我，先管别的伤员就行了。”
    卡文拎着林铭准备先回住处，没走几步，就：“咦”了一声。
    林铭好奇的问：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你那个假身……有人给你搬回来了……”
    “啊？那就是一坨菌丝……搬回来干嘛？”
    “不知道，可能是想留作纪念吧，不过这么一看……”
    “怎么了。”
    “你这个坐姿，还挺酷的。”
    “被你说的我都想自己看一眼了。”
    “哦，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把这个搬回来了！”
    “为什么？啊！”
    林铭刚想发问，就自己也想到了原因。
    估计是因为这个花仙子造型。
    长发，辫子，一身花朵，而且林铭的菌丝拟真能力极强，把花朵也模拟的宛如实物。
    林铭在刺客会，是有粉丝的，这大概是被他自己的粉丝搬回来的。
    他总觉得，过不了多久，这个假身可能会被拿到交易所拍卖。
    把林铭扔回了住处，卡文扭头给他找了一个黑色的布条。
    “喏，给你这个，把眼睛蒙住吧。”
    林铭接过布，蒙好了眼睛，试着走了两步。
    果然什么都看不见有点让人心里没底，他就又坐了回去。
    “算了，我还是等着眼睛恢复好了。”
    卡文叹了口气。
    “那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没有，我想想一些事情。”
    “那我呢？”
    “你就在这里就好。”
    “就在这？”
    “嗯。”
    “什么都不用做？”
    “嗯。”
    “你……”
    卡文本来还想追问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了林铭的身边，而且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声音，让林铭知道自己还在。
    卡文的情商，其实并没有什么长进，但是她靠着和林铭长年累月的相处，也能觉察到林铭的些许情绪。
    林铭现在，其实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