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坐在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闷烟,火苗在他脸上闪烁着躁动的光,眼看着地上的烟头已经越堆越多,可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随着最后一根烟也被他抽完,老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对我说道:“走吧,先回我家,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有些疑惑,便问道:“叔,那这儿咱就不管了?”
老叔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说道:“把这个土坑烧干净就算了,虫苗子太多,清理不完,先回去想想对策再说。”
说罢,老叔拿出一张类似于符箓一样的玩意儿,塞到了那个我刚刚挖开的土坑里面,用打火机一点,一股浓烟顿时升腾起来。
我和老叔说明白了纸扎人的事情,看样子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如法炮制同样拿出那张符纸用火点着,然后把纸灰全部抹到了我的脸上。
你还别说,这么一抹之后我浑身都感觉相当地暖和,任凭阴风怎么吹都不冷,过了一会儿后,只觉得左腿有些酥麻,我往兜里一掏,一只小纸扎人被我掏了出来。我气急败坏地把纸扎人烧掉,就赶紧去看看于恬是不是有些好转。
于恬此时似乎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但还不是完全清醒,我搀扶着她一路跟老叔回了五金店。
老叔的五金店离我家的古玩店并不远,但是要绕好几个弯子,一路上还能零星看到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我却一点困意也没有,商羽说在老宅子待上三个晚上就会没事,但这才第一个晚上,怎么就出现邪门的事儿了呢?难道他骗了我?
五金店拉着卷帘门,老叔利索地把门打开示意我们进来,五金店的后面就是老叔家的院子,院子里比较杂乱,除了花草之外随处可见的是一些日常工作会用到的修理工具。
院子里面有三间房子,左边的那一间是老叔的仓库,用来堆放零件和备用材料,右边则是阿尘的屋子,不过这屋子的门几乎没怎么开过,他已经很久不回家住了。
老叔的房间在最中间的屋子,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栽着一棵桃树,老叔会定期给这棵树修剪树枝,他养的那条白蛇经常在树上睡觉,虽然平常不怎么能见到,但是这条蛇的警惕性很高,如果进来陌生人的话,它一定会发出嘶嘶的叫声,可于恬按理说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这白蛇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叔正用钥匙开着门锁,突然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从树上掉了下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那条白蛇正昂着头,仿佛对我们充满了敌意。
不过我注意到,这条蛇的警惕对象好像并不是于恬,居然是我?
我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条蛇了,虽然这期间隔的时间很长,但是除了它从来没有对我做出过这种动作,这回是什么情况?
老叔看到白蛇的样子,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说来还得是和自己主人亲,这白蛇见到老叔便不再发出什么动静,只是缓缓地又爬到桃树上面去了,只是我感觉,这蛇的眼睛还在一直盯着我。
“它可能看见了你身上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激动。”老叔给我和于恬都倒了一杯茶,于恬估计是因为魂丢了太长时间,所以一直没什么反应。
“我身上确实有几个小鬼,不过它们并不想要我的命,反而帮了我好几次。”我解释道。
“我知道,不过我说的不是那几个小鬼,而是其他东西。”老叔又检查了一下房门,这才放心地坐了过来。
“叔,我去xj找铜钱,去雪山找玉璋和白纸人,你其实都知道,是不是?”
老叔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宅子的地下室,我也去过,为什么爷爷的尸体不会不翼而飞呢?”
“你既然去过老宅子,应该知道那地下室有一面书架吧?书架上少了一本书,你注意到了吗?”
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书架上确实有一本书的空位,而且那个空位还是在正中间的位置。
“那本不见的书,就是原来的谢家古书,当年老爷子并不是放在木棺材里下葬的,而是火化的,那本古书按理说应该和老爷子的尸体一起被烧掉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居然还在。”
老爷子不是被葬在大青柳下的?这个消息倒是让我吃惊不小。
“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打一口木棺材?还要造一个血池子?”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古书没被烧掉,我和你老爸是为数不多的在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人,但是谢家祖辈留下来的规矩是,很多事宜都是要交给长子去独自处理的,其他人不能干涉,所以古书为什么还在,这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到底为什么要烧掉古书呢?老叔你又是怎么知道书没有被烧掉的?”
“那本古书里,写着一个关系到谢家,于家,纪家三家之间的秘密,必须要烧掉,以绝后患。”
“什么?纪家?”果然没错,纪阡谣之所以在玛果真庙里给我留下信息,应该早就知道这古书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和我明说。
“大火的真相尚不明确,自从九零年的事儿之后,你老爹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和谢家来往少得可怜,就是从别人口中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他好像心里一直装着什么秘密,虽然我作为他的亲弟弟很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切都太突然了。”
“什么太突然了?”
“于裴死了,就在大火发生的一年后,于家也变了天。”
老爹变了,于裴突然也撒手人寰,一时间所有能被调查出的真相都变得隐晦起来。
“那之后,我发现谢守的失踪或许只是一个开端,如果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恐怕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我便不再参与这其中的事情,直到那个人出现。”
原来老叔也和我一样,曾一度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大哥和于裴的相继离去,他的心中也多了几分惘然。
“什么人?”
“这个人,是纸尸井的创始人,也是唯一能帮你的人,商羽。”
不止为何,这两个字一出现,我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全部指向他,只有商羽能帮我解开我的困惑。
老叔看向窗外,说道:“我虽然不是纸尸井的人,但因为你老爹,还有之前其他的谢家人曾参与到这个组织当中,我对它很是敏感。不过,那时他亲自找到我,也算我第一次和他正面接触。”
“那他都和你说了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像我和你说的一样,他告诉我,古书并没有被烧毁,而且还被一分为二,其中的半本极有可能落在了纪家的手中,而另外半本则下落不明。”
“那他有没有说古书中到底写了什么?”
“商羽不惧恶鬼,我们这些人只能望其项背,他没有和我明说,意思是为了保我一条命,但他告诉我,里面所记载的东西,和一百年前于家官邸的突然消失有关。”
“那之后,他一直要我暗中联系纸尸井的人协作他,说一定要赶在某个东西跑出来之前解决这一切,为了避免邪祟找上我,他把养在身边的白蛇赠给了我,让我不到关键时刻尽量不要暴露自己。”
难道说,商羽之所以让我来老宅子,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老叔和我讲的这些话?他知道老叔会救我,可是他到底在忌讳着什么呢?甚至要重聚已经崩解多年的纸尸井?
“如果是很厉害的东西在追着你的话,那你只能去找他想想办法,不过这一趟,得靠你自己,我如果露面,这潭深水一定会被搅得不得安宁。”
我明白老叔的意思,他现在没办法帮我,一来是因为鬼,二来则是因为人,这个人很有可能还是谢家人,至于纪家和于家,我还没有充分怀疑的理由。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老叔今天店里关门,可能是有些累了,我自然也不再打扰他。在我准备离开之前,老叔告诉了我商羽的地址,但他说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可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临走前,我告诉了老叔咲傩的事情,并也通知了大舌头,毕竟是有关于灵主的东西,交给他们两个保管我比较安心一些,至少在雪山吃瘪之后,box应该不敢在短时间内玩什么花花肠子了。
让我总算不用提心吊胆的事情是,身上的邪咒被老叔处理干净了,这一次,我可是彻彻底底对他刮目相看,或许在旁人眼里他还是那个不着调的五金店老板,不过在我眼里,他应该是个会治邪病的阴阳先生。
我和于恬说明情况后,她自然还是选择和我同行,我并没有阻拦,因为这一趟去四川除了要找商羽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那就是去看看大猿。
自从上次大猿和我在xz分别,他就一直没有给我来过电话,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自然想去找他问问情况,而且他老家就在四川那边,应该也有些熟人能帮我打听打听商羽的行踪。
不过不太巧的是,我赶到四川剑阁的时候正值那里下雨,而且这车的时间有点儿不赶趟,所以我们就打算找个旅店凑乎一晚上。
我对旅店其实是有些心理阴影在的,毕竟刚到xj那会儿可是差点给我吓了个半死,但是长途跋涉了一天,我和于恬都不想再折腾,干脆也就没讲究那么多。
于恬睡得很早,我随便在旅店四处转了转发现没什么异常情况之后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看会儿报纸就睡觉,但是心里藏着事儿,这报纸也看得我心不在焉,干脆直接走到旅店下面想抽支烟散散心。
正巧碰上了也在外面抽烟的旅店老板,老板个子不高,但是很热情,给我拿了一瓶矿泉水,便和我一起坐到门口聊天。
我看着眼前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仿佛我内心的苦闷一般永远都没有尽头,有时候我再想,如果我不生在谢家,如果我不是谢观一,会不会过上比现在安定一些的生活,起码不用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所奔波,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让人不好受了。
“老弟哪里人?来我们这里旅游吗?”老板笑着问我道。
“甘肃人,来这里找一个朋友,也算是来看看风景吧。”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儿想笑,心想真是编瞎话不打草稿。
老板听我是来看风景,就来了兴致,和我说了半天四川的人文风光和值得一玩的地方,虽然这时候我心思不在这里,不过听老板说着说着,我居然还觉得挺有意思。
我们就这样一直聊了好久,直到我注意到,他好像一直盯着我的手心,我昨晚因为在乱葬岗徒手挖人血虫苗,手上有些不起眼的小疮口,当然我也问过老叔,他给我敷了些药,说过两天就会好,我自然也没当回事。
“老哥我多问一嘴,老弟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看这老板人还不错,我也就实话实说道:“干丧葬行业的。”
老板点了点头,尴尬地笑笑说道:“老弟你也别见怪,我虽然是个旅店老板,但是平常对些民间诡事感兴趣,刚刚看到你手上的伤口,我就觉得你应该也对这方面有研究。”
老板这句话让我来了精神,我便问道:“大哥,你还是个内行人呢?看一眼伤口,就知道我对这方面有了解?”
“倒也不是,我就是当个爱好,我们这片虽然偏,地势也比较复杂,但是洞子奇多,这来往的客人有的喜欢去洞子里探险,我就权当听故事了,久而久之就产生了点儿兴趣,便也有些了解。”
我听完这话说道:“老板,你既然对这方面这么感兴趣,那你知道咱们这片有什么厉害的阴阳先生吗?”
老板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以前因为这边儿怪事多,确实有过不少的阴阳先生,不过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自从有一次这附近的洞子出了人命,那些阴阳先生就都跑没影了,可能也觉得碰到麻烦了吧。”
“人命?就在这附近吗?”
“倒也不是附近,要不然我这店也开不成了,离这儿有段距离,那地方是出了名的鬼道,原本就是个小山丘,山丘间有些沼泽,还过了那沼泽能看见山上的道观呢。”
“咱们这地方还有道观啊?”
“有,不过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有人去山丘那边探洞子,发现道观都没人了,再后来就更邪门了,但凡是过了山丘的那些人全都也不见了,后来就没人敢去了。”
我听到这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道:“那没人去找吗?”
“一开始有人找,后来就没人敢找了,据说是在山丘间的洼地沼泽发现了好多被扒下来的人皮,血淋淋的,他们都害怕,所以当地人给那片山丘起了个别名,就叫人皮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