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叔的猜想是不假的,纸尸井根本没有出现什么所谓的分崩离析,那只是表面上的功夫,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已,背地里他们这个组织还在不停地运作着,很可能和谢家的大火有关。
“大师,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老叔曾和我说过,当年本应该被销毁的谢家古书被一分为二,有半本落到了纪家的手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看着商羽问道。
“你想问我的应该不止这一个吧?”商羽笑了笑,又叫客店老板端了一碗酒过来。
我一时有些语塞,他说的的确没错,我有太多的事情想要急于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了,比如在浮海神殿里莫名其妙丢失的白纸人。
“有些事情,我和你老爹是站在同一立场的,虽然现在当着你的面,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明白。谢政唐这个人做事喜欢钻牛角尖,而且心思很重,他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当然也没办法。尽管我和他有很多观点不一样,但是我们相同之处是,都赞成暂时不要把你拖到这摊浑水里。”
商羽的意思我大概已经明白,他就是不想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问题是,邪祟一直在追杀我,谢家内部也出了鬼,如果我再视而不见,恐怕下一步他们就是要我的命。
“其实,有些事我也并非为了我自己,我是想给大哥的死讨个说法。十年间,老爹仿佛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他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打着为了我的安全的名义不告诉我,但现在事实就是,纸里已经包不住火了。”
商羽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我已经是活不久的人了,先不说可不可泄露这天机,如果我现在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你怕是连明天都活不过,现在你摊上的那个东西,已经远比刚发现它时要厉害得多了。”
他看我有些失望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你知道之后,这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当年的知情人已经全部不在人世,你如果大肆张扬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大哥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灵主的下落,我可以自己去找,古书我现在也并不是急切想要知道,三者相比之下,我还是选择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商羽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像他这种宛若神仙的世外高人,一生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以享受人间至乐,没想到他这一辈子,却还是过得如此艰难。
“这事儿,要从政唐退出纸尸井开始说起了......”
老爹的不辞而别,不仅让商羽意识到了大难将至,也让纸尸井再次进入了沉寂的状态,那段时间,商羽对老爹一直抱有困惑,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老爹要保下这个祸害人的邪物。
商羽无奈之下,私下里找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十几年前去世的爷爷,谢震保。
那会儿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几乎就是强撑着,现在想来,还能硬生生地挺这么多年,确实是个奇迹。
商羽其实本不欲惊动老爷子,但是眼看着老爹在往火里走,他也是没办法。
“唉,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告诉政唐这孩子当年发生的变故,如果我没多那句嘴,他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过去了。”商羽看着老爷子病殃殃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过不去啊,我对不起善尧,对不起他们一家人,更对不起纪家。”说着,老爷子眼角滑落一滴泪珠,他已经嘶哑到变声的喉咙此时几乎说不出一句话了。
“老大哥,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咱俩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你就说吧,平常多亏了你照顾政唐,不然他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给小守打一口井。”听到这儿,老爷子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抬起头看着商羽说道:“你想让小守进纸尸井?”
商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对于一个已经时日不多的老人来说,确实是一件不妥的事情,但他没想到的是,老爷子居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啊,那就依你的办法来办,让小守把政唐换下来吧,只是这孩子从小身上就沾了东西,需要你多多照看一下。”商羽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除此以外,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老爷子看着商羽,似乎眼中有万般的不舍。
“我爷爷说了什么?”商羽没有回答我,转头看向了坐在一边的于恬。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老朋友,你觉得时候到了,瞒不住了,就告诉他吧,告诉他祖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他与谢家彻底断绝关系也好,我只是希望他不再被卷入到这场纷争当中去。”说罢,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老书来。
“这是......”商羽接过古书,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爷子按住商羽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朋友,拜托你了。”
商羽望着碗中映着烛光的酒,痴痴笑了起来,说道:“你爷爷把它交给我之后,自己将假书留在了宅子里,因为本来当时古书应该是要随主人一起火化的,当我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应该已经预料到了政唐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他会把谢家带入万劫不复。”
我的大脑一阵轰鸣,老爷子早在自己死期之前就把古书留给了商羽,而陪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一本假书,为的是要对付老爹?
“原本我以为你不会去追究当年的大火,但是没想到,你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商羽说着,向我身后的客店老板点了点头。
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本已经被一分为二的古书其中的一半交给了我。
“这本古书里,记载了所有关于当年的事情,纸尸井,五行炉,谢家,于家,纪家,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面,之所以我不能全部交给你,是因为那个邪祟和你老爹一直在盯着这本书,所以另外半本我托付给了纪阡谣。”
我接过古书,颤抖地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于府手记。
当我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只感觉好像脑袋被什么东西给猛地撞了一下,阵痛之后我仿佛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些记忆虽然模糊而且难以捉摸,但极为真实,是我根本没有触及过的东西。
当我翻开第二页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老爷子口中的担忧,我更明白了那个一直在追杀着我的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切,和百年前发生在四川剑阁的于府血案分割不开。
原来,我爷爷谢震保早在很久以前就和于家的大老爷于善尧是至交,谢家世代精通纸尸方术,其实说句不光彩的话,这种不入流的道术被江湖上很多人称为是邪术,这些邪术虽然能让很多人借尸还阳,但这么做不仅会那个重新还阳的人变为一具毫无记忆的傀儡,而且还会极大地折损身旁人的寿命,换句话说,这是招了一个小鬼在家里吸活人的阳气,以维持那个被复生的人的正常活动。
于家一直是地方财主,家资雄厚,但是唯一缺点是,于善尧其实并没有子嗣,这也是他十分苦恼的一点,至于原因,他并不知晓,找了许多的医生来看,却从没有看出过有什么毛病。所以,于家的诸多事宜都是由他弟弟的子女们来处理。
于善尧一辈子只娶过一个妻子,可值得一提的是,他这个妻子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而且还落得一身的怪病。有这么一个身世,于善尧的同族长辈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毕竟一个名门世家,怎么能娶一个身世如此不入流的丫头。
但是于善尧并没有听从他那些在朝中做过老大臣的亲戚之言,他对这个姑娘一见钟情,不仅将她娶进了府邸,还昼夜不离的照顾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娘身上原有的病症也减轻了不少。
但是最让于善尧头疼的是,这个丫头虽然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但有个吐血的老毛病却一直都治不好,为此,于善尧找遍了世间名医,无一人可医,这也让他十分地头疼。
就在这个时候,他一个朋友为他介绍了一个有些功夫的老大夫,此人号称什么病只消一经他手必定药到病除,但是这老头有个规矩,必须得病人到他的地方去看病,不然就不给治。
虽然这规矩有些损坏于家的面子,但是于善尧还是同意了,他带上自己的妻子远赴老先生的家中,而这个大名鼎鼎,本事不凡的老大夫不是别人,正是纪家祖上最厉害的阴阳先生,纪良。
纪家世代为医,所以于善尧也略有耳闻,但是因为自己的夫人得的是身子骨上面的病,所以才一直没想到去纪家找人看。但他万万没想到,纪良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连忙叫周围的人都散了去,只留下于善尧一人在房中。
“敢问老先生,我夫人的病该怎么治?”于善尧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唉......”纪良只是长叹一声,说道:“你夫人这个病,怕是我老朽也无能为力。”
于善尧一听,当即就急了,连忙问道:“先生,我夫人这是什么病?世人皆知纪家可治百病,为何偏偏这病治不得?”
“治得是治得,只是......”纪良捋了捋胡子,面露愁容。
“先生请放心,若先生真能医好我夫人的病症,定不会怠慢。”
纪良摇了摇头,说道:“我看病单只是为了救人,看诚意,不看银子,我的意思是,你夫人这病,你得有个抉择。”
于善尧没懂什么意思,就问道:“什么抉择?”
“你夫人腹中有一只鬼胎,此胎煞气极厉,所以你夫人才会一直因此重病不断。棘手的是,此胎与她体内气数相缠,如果我强行将此鬼驱除,只怕她也会丧命。”
于善尧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唯一方法,只有将此胎诞下,但是我也说过,这是鬼胎,如果生下必为你于家大患,甚至还会波及到更多的人,我一生除邪灭鬼,如果让我亲手把这尸胎给救活,却是罪孽深重。”
“先生,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其实,我行医多年,甚至有些病症我无法根治,如果你一定要两全相顾,我只能给你指一条路。”
“你那多年的挚友谢震保,也精通纸尸,他一定有办法处理这鬼胎,但是此事万万不可让你夫人得知,因为现在她和这鬼胎神形相通,你若说出,那胎儿得知后必定取你夫人性命。”
“可是,我那挚友的道术向来有些邪气,曾经我找他帮忙,他好言相劝我纸尸不能给人治病,只能给人灭鬼,怕是......”
“这怕是唯一的办法了。”纪良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是,为什么于善尧的夫人腹中会有鬼胎呢?”我疑惑地问道。
商羽长叹一声,说道:“你想必知道,于家也精通驱鬼之术吧?”
“对,这我知道,于琛和我讲起过。”我看了看于恬,她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于姑娘在这儿,但是我该说的也得说清楚。驱鬼,占卜,算命,求仙,这些事情但凡做成的,没有一个不是参透天机的,但凡是参透天机的,更没有一个不是短命的。于家虽然精通驱鬼,但大多寿命甚短,于家过去为了延续自己的命数,求得长生,惹下了不少祸端。”
“祸端?”
“于家在地方有势力,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们,所以,他们背地里面干的一些事情,怕是遭了报应。”
“您还是说清楚吧,我祖上到底遭了什么报应,好让我也知道个明白。”于恬说道。
商羽又叹了一声,说道:“于家过去,也曾是和谢家通气的,谢家每做一具纸尸,于家就有用这些死尸的身体来延命的路子,换句话说,他们这是断了人家的轮回路,来为自己续命,这是用别人的血来换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啊。”
我和于恬听完,都沉默了许久,听到这儿,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于家夫人腹中会有鬼胎,想必是冤魂聚身,来报复于善尧的吧?
我紧接着就想继续翻下去,突然听到客店外传来了一阵很大的风声,这风把门帘子吹得不停地摆动,我看到客店外的山坡上面,好像正站着一个奇怪的人影,他四肢僵硬,一动不动地朝客店的方向看着。
是鬼吗?可老叔不是说过商羽极会驱鬼,这一般的小鬼见了不应该躲着他走吗?
“不是小鬼。”商羽好像听到了我心里在说什么,表情凝重起来:“是枉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