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间像是无风无波的水面,随着路鸣泽轻轻掷出叉子,平静的时间被“叮当”两声砸出波纹。
小天女苏晓樯在用叉子挖着自己面前的那块提拉米苏,丝毫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叉子其实是路明非的。
她的脸上虽然处变不惊百无聊赖,但是坐直绷紧的身体,已经扑闪如飞鸟的眼睫毛,已经说明她现在心里远没有表面看上去淡定。
路明非其实原本倒是挺淡定的,应付个小姑娘而已,现在的他早已经能手拿把捏。
但是时停时小魔鬼说的那番话,又让他胸口某处蠢蠢欲动了。
就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胸口游过,用极具魅惑力的声音在引诱他吃伊甸园的苹果。
“你想说什么?”苏晓樯又一次问道。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小天女第三次开口问路明非时,声音已经彻底没了之前的底气,像是一只终于被驯化的小野猫终于被熬服气的鹰。
路明非心想说自己原来想说什么来着?哦对,自己是想正儿八经地跟小天女解释他没把她那句玩笑话当着,要她没必要放在心上,这一页翻篇之后,就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大家还是好哥们。
过几天我陪你去城龙电影发布会的晚宴,再过几天你再替我去香港买电竞彩票,买sky李晓峰独赢,发家致富之后哥再去aspasia请伱吃饭,这回这是哥来买单你别跟哥客气。
可是路鸣泽人虽然离开了,但是那句话却还在他的胸口某处跳着舞: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哥哥你,只要你让她履行约定,她就肯定会执行的。”
小魔鬼瞳孔深处荡漾着妖异的金光,玩世不恭的语气里藏着属于恶魔的引诱:
“哥哥你刚才也看见她那对白皙笔直又修长的腿了吧,只要你一句话,说不定等下你就能坐到苏晓樯旁边的位置抚摸她那双美腿,哥哥你敢说你没有蠢蠢欲动么?”
该死的路鸣泽,你他娘的坏我道心!
路明非看了一眼苏晓樯温软红润如蔷薇的嘴唇,此时此刻要做的无非就是做选择题呗,要么选a说没当真,要么选b要求小天女履行赌约,其中有一个是正确答案有一个是错误答案,实在是决定不了还能投骰子听天由命。
听锤子天由命啊。妈的拼了!
“我其实想说的是。”
苏晓樯身子一下子绷紧,切割否认耍无赖的话已经在脑海里来回滚动。
“其实我没有把那个赌约当真来着。我看你这几天好像有点奇奇怪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个赌约影响到了,如果是的话你大可以没必要那么在意,一句玩笑话而已嘛。”
路明非说着,笑着耸了耸肩:“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我自以为是,你也别放在心上,我自罚三杯。”
说着,就抓着自己面前几近满杯的摩卡一饮而尽。
咖啡入喉,心绪乱动。
妈的,真的说出来了。
什么勾八正确答案,人生哪有什么正确答案,只有自己想选择的答案。
小天女不是谁的附属品谁的物,她是真正的人,是优秀的女孩,有资格享受独属于她的人生,自己凭什么因为一句玩笑式的赌约就框死她的独立人格。
路明非放下杯子,拿起杯碟上的卫生纸,一把抹干净嘴巴周围的咖啡沫。
“还差你两杯。”路明非说。
“算了吧。”
苏晓樯撇撇嘴,抱臂于怀,“48块钱一杯的摩卡,你把这当3块钱一瓶的青岛旋呢?想罚三杯自己买单去,我可不想白瞎这钱。”
好像没什么东西改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别自恋好么。酒醉之后的玩笑话而已,我早就忘了。”
苏晓樯银牙狠咬,恶狠狠地嘴硬,“倒是你,对这句玩笑话好像挺上心的,你这几天不会真动过什么歪心思吧?可别让哥们情变质啊。”
“真动了歪心思,我还会跟要你别当真么?”
“谁知道呢?”苏晓樯勾着嘴角哼哼:“说不定你是有这个色心但没有这个色胆。”
“那假如我直接‘小天女,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起手,你又该如何应对?”
“呸!”小天女俏脸一红,“少看点少儿不宜的东西。”
“什么少儿不宜?”路明非装傻,“你再说什么呢小天女。”
“你!……”
看着小天女又羞又愤却又无可奈何地模样,路明非发自内心的得意笑了。
这种轻松又没有距离的交往,让他有一种如释负重的久违感。
路明非在心里像个胜利者似的耸耸肩。
路鸣泽,你看,我拒绝了你给我的选项,我赢咯。
像一页沉重的往事终于翻页,两个人又开起了没有边界感的玩笑做起了没有边界感的行为。
苏晓樯说路明非肯定是因为有色心没有色胆才说没当真的,路明非问苏晓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色胆。苏晓樯把大腿一交搭就拍了怕自己身边的位置,说路明非要是有胆的话尽可以坐过来摸自己的腿,自己要是躲开苏晓樯这三个字以后就倒着写。
路明非看着苏晓樯白晃晃的大腿又怂了,当然不是不敢摸,而是怕自己一摸之后就反悔选择a选项想去选b了。
而小天女则挑衅似的晃动着二郎腿,露出大仇得报的笑。
咖啡厅外夕阳炙热,马路被烤得干燥又坚硬,谁还记得上午的时候曾经下过一场雨?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随着天边光暗四合,小天女也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是差不多了。”
路明非点点头,站起来。
今天还算是收获颇多,解除了小天女的心结,完成了柳淼淼下达的任务,以及没有被路鸣泽那家伙牵着鼻子走,走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做了自己想做的选择。
什么锤锤的后宫线啊,没有感情基础,靠一场莫名其妙的赌约捆绑而来的关系算什么事?
小天女潇洒又写意地把自己的rains双肩小包拎在身后,她又换了书包,不再是之前那个kipling的,好像换了个书包之后连自己的心情也一并更新了。
“走呗。”
“ok。”
小天女走在前面,门被推开的时候又是一串“叮铃铃”的风铃声,轻松又悦耳。
小天女替路明非扶着门,努努嘴示意身后的路明非快点跟上。
路明非刚穿过门前点单的吧台,正准备出门时,就在身后被人叫住。
“等一下同学。”
是柜台前兼职的女大学生服务员叫住了他。
“怎么了?”苏晓樯在路明非身后问,“还有单没买么?”
“不是,是有人给这位同学留了一张纸条,让我在他准备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再给他。”
纸条?
路明非一愣,完全没想过是谁会给自己留一张纸条在咖啡厅。
难道是面瘫师兄么?他有什么不方便在电话里沟通的事,所以留了一张纸条给我?
服务员转身在吧台后方的置物架上,取下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给你之前,先跟你再确认一下,你是路明非同学吧?”
路明非点头。
服务员微笑着把纸条递给路明非。
是浅紫色的纸,但这一股艳而不俗的熟悉香气,颜色让人联想起一种学名叫irisgracilipes的花,跟蝴蝶花同属。
这种花起源于中国,但现在特产于日本,跟绘梨衣浪漫逃亡的那几天路明非曾见到过这种花,它有一个很奇特的中文名,叫姬着莪。
“写的什么?”
小天女的脑袋从一旁好奇般地伸过来,呼吸时带出的香气温温热热地喷在路明非的脖颈之间。
路明非打开纸张,小天女本本分分地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恭喜你,做出了最正确的那个决定~”
字迹娟秀又锋利,是圆珠笔写的簪花小楷,只是这字迹之中完全看不出簪花小楷应有的圆润,更像是未能收住的刀势,明锐而寒冷。
“这是什么意思?感觉好莫名其妙。”小天女咕哝。
路明非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不是无力感,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什么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向前的奇怪感觉。
也许人生看似有很多结局,实则命运早就注定,他的人生经历着一次次看似偶然的选项中,其实最终都会耦合到同一种结局。
虽然知道这个纸条会是谁留下来的,但是路明非还是忍不住发问:
“你能告诉我,给我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谁吗?”
“我想想啊,是一个很带着墨镜的女人,虽然不能完全看见她的脸,不过应该蛮漂亮的,很高,留着很长的高马尾。”
服务员看了一眼路明非身旁的苏晓樯,那句“身材很好腿很长”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是在你们之前五分钟左右的时候来的,说是等下会有一对仕兰中学学生要来,女生很漂亮男生也有点小帅,让我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把这种纸条给男生。”
很漂亮,很高,留着很长的马尾。
路明非在脑海里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很熟悉,但是又不能马上想起来那是谁。
……
“搞定,纸条留给小白兔了。”
酒德麻衣打下这些字。
“叮咚”一声提示音,确认短信发送过去之后,酒德麻衣单手握着手机,取下墨镜直视夕阳。
她现在正坐在仕兰中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前,匀称妩媚的大长腿肆意伸展着,聚焦起身边无数男生目光。
不过她没工夫搭理这些目光,她现在正在吃一根糖葫芦,这还是她特意走到仕兰中学门口找摆摊的大爷买的。
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靶子像是手拿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她在这些狼牙里面挑了一根最大的。
一分钟之后,回复的短信发了过来:“ok,收到。”
酒德麻衣心念一动,又忽然发了个短信过去:
“薯片妞,你有没有觉得夕阳的形状和颜色很像是冰糖葫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