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可怕;指挥室里也同样静得可怕。李涛和宋夏夏两人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小崽子则光着脚丫,蜷缩在沙发上,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地听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晚9:26,安静的战场,传来一声声哀嚎声,紧接着哀嚎声此起彼伏,蓦地哀嚎声、嘶吼声、求饶声、哭喊声,声声入耳。小崽子瑟缩在沙发上,红着眼眶,不断颤抖着。
一声声的哀嚎声,嘶吼声,求饶声,哭喊声,回荡在整个战场上,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3点54分才渐渐停止了。
小崽子缩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蓦地觉得自己被高高抱起,紧接着被一双大手紧紧环着。小崽子惊得睁开双眸,她挣扎起身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男人拐着腿抱着自己出了指挥室的门。“川哥哥,咱们去哪儿?”
厉庭川没有作声,只是径直走在望不到头的战场上,男人眼眸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小崽子看见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后,便了然于心了。她不再作声,只是乖巧地环着男人的脖子,将小脑袋埋在男人宽阔的肩头。
半晌,男人眼里的星星点点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的胸前,滴落在小崽子白皙的胳膊上。
小崽子赶忙去擦男人的眼泪,“川哥哥,不哭。不哭。可儿抱,可儿抱……”小崽子心疼地紧紧环起男人的脖子。
男人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无论如何他依然泪流满面,他一手托着小崽子的身体,一手扶在一旁的大树上,他用自己的额头狠狠贴在大树上,他此时竟像一个孩子,竟哭得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
“川哥哥,不哭,不哭。有可儿陪着你,可儿陪着川哥哥……”小崽子哽咽着。
半晌,厉庭川才渐渐停止了哭泣,他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将小崽子又往身上托了托,随后扯着伤腿,来到了医务室。
“怕吗?”厉庭川搂着怀里的小人儿询问道。
“不怕,不疼。”厉庭川将小崽子放到了注射室门口。小崽子怕厉庭川跟着着急,嘴角勾着笑,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就进了注射室的门。
其实小崽子怕得要命,她从小到大最怕打针。只要一进到注射室闻到浓浓的药味,就吓得她两腿止不住地颤抖。男人则靠在注射室门口的外墙上静静地等着。
打完针的小崽子忍着疼,噙着泪花走了出来。男人心疼地一下子就将小崽子搂在怀里,随后那只灼热的大手放在小崽子身后,温柔地揉着。
男人走了一路,揉了一路。小崽子则安心地趴在男人的肩头,小声嘀咕了一路,“川哥哥,我不疼,我一点儿也不疼,你不许伤心,不许难过,我会乖乖的……”
厉庭川坐在沙发上,眼眸猩红,他轻轻拍着小崽子的后背哄睡着,他这一坐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他一夜没有合眼,他不敢闭眼,他在等着上报来的最新死亡人员名单。
上午8:13
宋岩急匆匆地拿着死亡人员名单递给一夜未眠的厉庭川,厉庭川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死亡人员名单,他用猩红的双眸,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此时的他泪如雨下。
宋岩附在厉庭川耳边,“总计327人,其中包括王副团长,刘营长和杨副连长。”
半晌,厉庭川才抹干眼泪,“这些兄弟一律按最高规格厚葬,按最高抚恤金发放给家属,告知所有家属,就说他们是战死的英雄,不许提起收受贿赂一事。战死兄弟们的儿女抚养费用一律由我厉庭川个人承担,直到孩子们大学毕业。”
“去办吧!”厉庭川将手中的名单又递回到宋岩手里。
宋岩走后,厉庭川靠坐在沙发上犹如行尸走肉般一动不动。小崽子放下自己的餐盒,缓缓起身走到厉庭川脚边,她坐在地上,将小脑袋轻轻放在厉庭川的双膝之上。就这样静静地陪着被人勾走三魂七魄的男人。
半晌,厉庭川红着眼眶,小声问道:“川哥哥是不是坏人?”
小崽子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川哥哥不是坏人。我哥说过,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川哥哥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厉庭川揉了揉小崽子的后脑勺,便不再作声了。
男人除了陪小崽子打退烧针以外,他一整天都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小崽子则心疼男人,将午饭和晚饭一勺勺喂进男人嘴里。
“乖,你去吃,不用管川哥哥。”男人揉着小崽子的小脑袋,依旧失魂落魄。
小崽子蹲在男人脚边,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要,川哥哥先吃。”
男人顿时红了眼眶,“宝宝乖,你不用照顾川哥哥,你还发着烧呢,听话,自己去吃。”
“嗯~~,你不吃我会心疼。”小崽子说着眼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她慌忙去抹自己脸颊处的眼泪,“我不哭,我以后都不哭,我哭,川哥哥会心疼,会着急。”
男人一把扯过地上的小崽子,他抱着小崽子失声痛哭起来,他的内心此时是煎熬的,痛苦的,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在一起,那种撕裂感痛彻心扉。
这一夜厉庭川依旧不敢闭眼,他害怕,他害怕一闭上眼睛就能再次看见兄弟们被打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
曾经生龙活虎的兄弟们,被自己的军棍打到一动不动,就像死人一般被人扯回了营地。从每一位士兵裤脚里顺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满了一路,夹杂着前一夜的雨水,好似真的血流成河一般,血腥的场面令人作呕,令人窒息。
厉庭川不敢再去回忆这些,这种血腥的场面,令人刻骨铭心。估计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今天。
他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怀里的小人儿至今为止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如果有一天他的丫头也犯下这种大错,他不知道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唯一能规避这种风险的办法,也只有在丫头犯错时不断敲打、狠狠敲打,让她疼,让她怕,她才能不敢,不敢惹出事端,不敢无法无天。
他真害怕有一天他的丫头也会像这样失去,像他的众多兄弟们一样,丧生在军棍之下,他无论如何都要规避这种风险,他在心里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