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队守住村口，宋村长带着一堆人进山，月色被阻挡在茂密重叠的高树枝叶外，密林之下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
    陆仪霜从户外野营区翻出一照即天明的户外手提探照灯，强光瞬间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
    情急之下，她顾不了那么多，假装从斜挎包里掏出来，并未解释来源，分出去几个给其他方向的小队搜寻使用。
    “小易——”
    “安安——”
    她继续攀爬，忽然从村子反方向的另一端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警报声。
    陆仪霜站在山坡上，扶着树大口喘息，心下疑惑，怎么会有两个不同的方向？难道说两个孩子并非在同一地点？
    许是距离太远，警报声似有似无，但却持续了一分钟多，然后才被掐断。
    若是他们被人挟持，对方怎么会允许这么大的响声一直不断？
    若他们迷路、受伤或意外，无法发声，只能靠警报器向外传输位置，却也不会仅维持短短一分钟。
    更何况还是泉水村一东一西两个最极端的方位——村口和后山。
    陆仪霜心中更倾向他们因外力而无法发生，第一声警报是趁其不备，所以响了几声便被摁断，而第二声是故意声东击西，所以偏偏是背道而驰。
    如果是这样，那正确答案应该还是后山。
    可……她不敢赌。
    这些都是猜测。
    谁知道那群孩子到底跑去了哪？又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困境？
    陆仪霜沉下心，尽量保持理智，勉强冷静下来，与身后一队人道：“东边也出现了警报声，我们不能视若无睹，哪怕那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其中一男子问：“其他人听见了警报，应该也会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极微小的可能性，“其他小队的人会不会去尚且未知。但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所有人也许都不会去。但凡有一个孩子在那边，就不能放弃这个选项。”
    “那我们去。”
    一对夫妻举手，他们的孩子没有丢，在家里被爷爷奶奶好好看着。这次事情闹大了，做父母的替旁人着急，特地跟过来搭把手。
    陆仪霜颔首，满头大汗，“好，谢谢你们。”
    “都一个村的，谢啥！”
    基本上，到了半山腰，就罕见人类活动的迹象，剩下的人继续往上爬，在密林之中寻找少见的行走痕迹。
    每个方向都安排了村里狩猎队的人带路，他们不仅会根据野兽留下的痕迹判断活动区域，对人类的足迹分辨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里！”
    青年壮汉指着一处明显被破坏掉的枝蔓，藤条和灌木丛树叶上有被外力扯断的痕迹，敞开的破洞宽度恰好仅容一人半通过。
    但他也只是大概琢磨：“不像是野物扯出来的。”
    陆仪霜提起探照灯对准明显踩压过的草丛，光线尚未扫过之时，恍惚间瞥到黑暗中微弱的红光在规律跳动。
    星星一点，被漫过膝盖的野草遮挡得几乎严严实实。
    她快步跑上前，拾起红点，定睛一看，果真是报警器。
    但只有一个。
    她回头望向乌云蔽月的东方，另一个在那边。
    陆仪霜感觉自己站在一座岌岌可危的断桥之上，左右两边的绳索顷刻之间便会断裂，而她总要去向一边，放弃另一边。
    每一步都面临着无法后悔的抉择，此刻如是，未来如是。
    她攥紧圆形报警器，刹那睁眼，声音干涩：“我们往前走。”
    而与之反方向的村口，一道身影躲在大树后，手里捏着白色的东西，每间隔一段时间，就长摁几分钟。
    远远望到有光向他所在之处逼近时，瞬间钻进无边的黑暗，逃之夭夭。
    可没跑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呐喊：“老三！抓住他，别让那人跑了！”
    男人正懊恼方才的自大，后悔刚刚就应该早点儿蹽，如今生死时限，只得撒开腿拼命往前跑。
    不过，他心中并不慌，毕竟以他长年游走在黑色边缘的逃亡速度，也能轻松甩开这帮愚蠢的村民。
    男人正洋洋得意地自满于他的优势，还有功夫回头蔑视远远甩到身后的追捕者。
    谁料，一回头，直直对上刚停下的自行车。
    车轮在泥土的摩擦下紧急刹车，在昏暗的月色下扬起一层沙灰，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飞快地跨下车，三两步就已至跟前。
    男人方意识到强大的压迫感朝他倾塌，他瞬间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心生恐惧，下意识慌张地退缩几步。
    然而，前有狼后有虎，他不得已选择背向河塘的玉米地逃去，可还没等他迈开步伐，就已经被贺淮洲三下两下擒拿跪地。
    干脆利落，一击必中，不似花架子行云流水，毫无观赏性可言。
    沉闷的扑通一声，男人感觉自己的膝盖骨都要被震碎了，当即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疼到极致便是喉咙窒息的无声痛呼。
    宋村长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匀，“幸好你回来路过，不然今天准叫人跑了。”
    贺淮洲右手扣住男人的手腕，左手卡住他的脖颈，好奇打量着，问：“这人我以前在村里没见过啊？”
    “你见过就有鬼了！”宋村长往男人身上吐了口唾沫，眼神飞出几柄凌迟的匕首，“我呸！这帮丧尽天良的轱辘棒子，当什么人不好非要去当拐子！”
    “村里孩子丢了？”贺淮洲手下力气顷刻加重，心慌意急，“那我家孩子呢？我媳妇呢？”
    宋村长不敢直视他灼急的双眼，叹息道：“你家那个小姑娘还在，你爹娘在家看着呢！至于老大老二……目前还不知所踪，你媳妇上后山去找人了。”
    贺淮洲傻眼愣怔，似是在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她一个人去了？”
    宋村长见他一脸茫然空白，魂都丢了似的，连忙解释：“怎么可能？我临时分了个队，沿不同路径上山去寻，这会儿应该都过半山腰了。”
    他回过神，将手底下的男人随手扔给民兵队，跨上自行车，招呼也没打地往后山驶去。
    宋村长遥望一人一车消失在视线中，老泪纵横，长叹一声。
    电影队的人是经大他批准才进村放映电影的，这要是出了事儿，他难辞其咎。
    这辈子都没脸再面对泉水村的乡亲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