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仪霜手上沾染了另一个人的血，温热却脏污至极。
    她皱着眉，眼神却极尽克制冷静，如同看死人一般盯着地上的二人，见他们捂着伤口，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止不住地流成一滩，逐渐蔓延到脚下。
    她强压下心中的反胃与呕吐，指尖的微颤几不可见。
    在最后一个小矮个儿眼中，她就是会妖法的怪物，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下手狠绝凌厉，刀刀不落空。
    可他们手底下不是没有人命，何至于恐慌至此？
    在这些贩卖者眼里，人如草芥，如可贩卖的牲畜，只问价格，无关生死。
    但害人者大多敬神佛，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说他们不怕人，却怕做了亏心事，冤魂得来索命？
    陆仪霜不由冷笑，真是荒谬。
    人都死了，还怕他的魂？
    矮个儿还处于她时现时无的震撼当中，但陆仪霜已然走到他面前，手里的刀再无犹豫，直奔命门。
    他慌张后退摔倒在地，手边摸到了什么，反应过来立即将其掐在手心里。
    “你、你、你别过来！”矮个儿的虎口死死卡紧女孩的脖颈，“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掐死她！”
    陆仪霜怔住，那是五岁的安家。
    她想起昨夜矮崖上贺二嫂的痛哭，说实话她没料到一向重男轻女的庄四楠会这么挂心女儿，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
    小说剧情里的庄四楠身为贺家二嫂，一直都作为脸谱化的反面角色存在，时不时给男女主找点不痛快，经常性制造些小麻烦，然后被狠狠打脸、落寞下线的丑角。
    可那些慌不择言的质问与揪心，让她意识到：文字只能描写出一个人千万分之一的片面，一旦作者定义她成为人人唾弃的反派，那她就不该有任何正面光辉的闪烁，否则就是崩人设。
    贺二嫂重男轻女不假，可这不代表她面对安家的失踪就该是冰冷无情、漠不关心的，那也是她的孩子。
    即使比不上另一个心尖宠，她也有为人之母的关怀与挂心。
    无论对方挟持的人质是谁，为了稳妥行事，陆仪霜都清楚，手里的刀必须放下了。
    但她没有。
    似乎是惩罚凶手的快感蒙蔽了理智，她轻轻抬起食指，揩去眼角即将干涸的血珠，嘴边勾起一抹看不清弧度的笑意，蹲下来拿刀抵住已无反抗能力的胖老大的脖颈。
    微微歪头，无辜笑道：“这个……好像是你们的头儿？”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矮个儿算是个忠诚的，但人命关天，那疯女人一看就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良善之辈，脸上和手上的血更显怖人，再铁杆的利益关系都无法抵御生命的威胁。
    男女的生理差距并非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也要看有没有豁得出去的狠劲儿。
    在灵异事件的震慑下，他已然忽略，硬碰硬也并非不能赢。
    “你……想跟他一样瘫成死人，还是求我大发慈悲地饶你一命。”
    平淡淡的嗓音给出的不是选择，而是必然选项。
    她这傲慢又中二的态度，仿佛完全不惧对方的挟制。
    矮个儿紧张地咽了咽唾液，再次强调：“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掐死她！”
    男人的力气加重，在小女孩儿的脖颈间留下一道浅红印迹。
    陆仪霜眉眼一黯，忽地起身，狠狠踩在胖老大的伤口处，鲜血像小喷泉似的喷涌而出。
    她利落地将刀甩到一边，状似无害地摊开掌心，以示投降。
    “你放下她，我就放了你。”
    矮个儿一看她这蔼然的神态，心里就有点发毛，自发脑补了些她木着脸疯狂捅人的画面，简直是个变态的杀人狂魔，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挟持着安家经过陆仪霜身边，见她确实没有动手的打算，顿时松口气。
    正当他意图慢慢挪步到门口时，却突然听到老大喊着一口血，血花喷溅中怒吼：“杀了她！”
    胖老大不顾死活地抱住陆仪霜的大腿，看来是抵死也要拉下这条命赔给他。
    矮个儿即刻应变，干脆利落地扔下安家，捡起第一把飞向他们的匕首，不假思索地扑向陆仪霜。
    但她丝毫不慌，从容自若，在刀尖距离她不过几厘米之际，再次凭空消失在三人面前，像猫捉老鼠似的戏弄他们。
    “啊啊啊——”
    胖老大气得吐了血，本就伤在重处，一翻白眼彻底撅了过去。
    而矮个儿扑了空，因惯性继续朝前倾倒时，陆仪霜最后闪回，嫌恶地踢开身下人缠在脚腕上的手，飞速地补上最后一刀，以相同的位置，直截了当地结束战局。
    她摁住刀柄，在对方的伤口处不断地用力旋转，好似要把他的肉绞下来，麻木地硬生生看着男人无力挣扎，痛昏为止。
    陆仪霜从头到尾，手都在按捺不住地抖，但为了她不被卖到香江，为了安安摆脱原本的结局，为了九个孩子能顺利回家，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这些人贩子该死！
    拐卖人口的凶手死不足惜！
    你只是伤了他们，让他们没有行为能力，而不是杀了他们……
    可一切尘埃落定后，她怔愣地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怎么蹭也蹭不掉时，迟来的恐惧才涌上心头。
    甚至歇斯底里地大哭出声：“呜呜呜……”
    她想回家……
    不知道是哪个家？
    前世的，现世的，贺家，还是陆家……
    反正不想再在这儿破地方待了！
    但情绪崩溃后，她还没忘记善后。
    陆仪霜眼泪汪汪地拖着三个男人到墙角不同位置，距离相对遥远，又解开小易他们身上的绳子，反绑到三人身上，一圈又一圈，捆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她一回头，发现小安家呆愣愣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盯着她，许是刚才被摔疼了，方从昏迷中惊醒。
    那个矮个儿对她毫无怜悯之心，脖颈殷红，声带水肿，四肢也因方才摔落而导致几处青紫。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眼角沁出几颗泪花，干咳地啜泣。
    陆仪霜看着刚五岁的小丫头心疼，掏出一片板蓝根含片喂她，“先喝两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含着这个，别咽下去，三婶儿帮你处理外伤。”
    “有点清清凉凉的疼，别担心，喷上就好了。”
    她往伤口上喷洒云南白药喷雾，却猛地注意到手心一片红，生怕小姑娘害怕，又翻出湿巾擦干净才轻柔上药。
    安家不喊不闹，抱着陆仪霜眨巴着大眼睛，像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安静极了。
    陆仪霜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心，总归是有些疏漏，便出去到水井旁的水桶里涮了涮。
    把用过的湿巾等垃圾收集到一堆，又去小孩身上将失去温度的暖贴及退烧贴撕下，统统收回到超市空间里，这才算万无一失。
    现在只有那三个拐子目睹了她的异常，但三个罪犯的胡话又怎能相信呢？
    就算他们咬死自己有问题，也没有其他的证据，别人只会略带怀疑地认为他们疯了。
    最好是死无对证……
    陆仪霜攥紧拳头，却在下一秒松懈，她不能和他们一样成为谋财害命的罪犯。
    这三个穷凶极恶之人，应该交给法律的审判。
    她该放心的。
    可就在这时，安家突然出声：“三婶儿……”
    她的声音沙哑，似被小刀剌过，又带着点儿惊喜：“我看见你会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