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了吗?”不知道问什么合适,就按照中国人基本的套路来吧
可能对面会说‘吃了’,然后她说,那走一走就回去吧,晚上散步不太安全,对,就这样。
毕竟现在已经七点了,通常情况下应该是吃了,她脑子里一顿输出,然后让自己放宽心。
皮鞋踩在树叶上,嘎吱作响,“没有。”他的声音淡淡的,又很平稳。
其实他不饿,但没有吃饭也是真的,他甚至想说…
“我一天没有吃饭。”他说了,没有任何思考,就只是说了实话,真诚且不带任何修饰的实话。
林榆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觉得他好高,得仰着头去看才行。
须臾之间泄了气,像是有异物哽在喉咙,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邵牧原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不搭嘎的沉默着。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带你吃点吧。”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不吃饭对胃不太好”,她真的不清楚该如何和一个说陌生有点熟,说熟又很陌生的人交谈。
“我不挑食。”
“…那行,那…就吃清淡一点吧,晚上吃清淡一点好消化。”万幸她今天嘴把门了,没跟他说带他去食堂吃。食堂那种耳目众多的地方,万一被哪个有心人看到了,她就成八卦中心了。而且身旁这个人还扎眼的很,更不能显于人前了。
眼睫颤动,眉目舒展,邵牧原看着她的眼睛出神,然后顺应地回了一句,“好。”
走了大概一公里的样子,林榆停在一家略显偏僻,店面很小,但灯牌很亮的云吞店,店名叫,“福福云吞店”。
“这家我比较常吃,现在过了饭点人也不多。”知道邵牧原肯定不喜欢人多,她满脸认真,仔细解释。
怕他洁癖,又补了一句,“老板比较洁癖,所以比较干净,你放心。”
“嗯。”他又简单地回应了。
进门一抬眼,就看到最左边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一看就是妈妈精心编织的,头上还别着花朵样式的小发夹。
这是邵牧原第一次来这么简陋的店面吃饭,面积没有他家厕所大,只有拼拼凑凑还不配套的几张桌椅,有三两穿戴朴素刷着短视频,粗鲁着‘吸溜’的零散客人。
点菜用的是手记,没有扫码点餐,墙壁干净但泛黄,贴着两张与‘吃’完全不相符的老旧海报,左边的海报是汤姆与杰瑞,右边的海报也是汤姆与杰瑞,姿势不一的区别。
只有立在墙根的消毒柜能看得出来是“洁癖”,擦地溜光水滑。
小女孩儿手里拿着铅笔,正低头写着什么,见来人进店,大喊一声,“妈妈,来人了!”
听见叫喊,帘子一掀,一颗头探出来,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美女帅哥吃什么?”
“你有忌口吗?”
“没有。”
“一份鲜虾云吞伊面…”林榆迟疑两秒,“再加一个煎蛋和一盘卤牛肉。”因为刚跟舍友吃饱饭出来溜达,她现在真的一口都陪不了。
“好嘞!您稍坐一会儿,马上好!”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光景,树叶婆娑,人声摇曳。
小女孩积极地跑过来帮忙拿了消毒碗筷,然后盯着邵牧原看,“叔叔你好漂亮啊!”说着凑得更近了些。
邵牧原有点被吓到,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诶,”林榆一把拉住小女孩的胳膊,把她带到身边来,摸摸她的头,“不能凑那么近,叔叔害羞了。”
小女孩满眼眷恋,斜着回望邵牧原,然后满脸天真,“姐姐你好幸福,可以天天看到叔叔那么好看的人。”她用小小的手指指了指邵牧原。
林榆心下一凉,赶紧解释,“别乱说啊…”
她心虚地看看邵牧原,发现他竟然在笑,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扬起的嘴角骗不了人。还有略弯的眉眼,真是让人神清气爽的画面。
“干什么呢!回去写作业!”帘子被一把掀起,那妇人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小女孩一个激灵,屁颠颠地坐回她自己的位置,还不忘偷看她妈妈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那女人变脸是极迅速的,这会儿又是一副和蔼模样。她还不忘敲敲小女孩的头,“再磨洋工你一晚上就在这写吧,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家!”
邵牧原瞧着小女孩和妈妈的相处模式,陷入沉思,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女孩,眼神里多了复杂的情绪,混乱又悲伤。
“您过来是有事吧!”
邵牧原抽回游离的思绪,“没有,没事瞎溜达。”
“哦…”桌子下的手已经掐红了,安静的店环绕着尴尬的氛围。
后厨的炉火一直在烧,发着轰轰的声音,配合着锅碗瓢盆叮呤咣啷,活脱脱的一场妙趣的野生交响乐。
一盘卤牛肉,一碗盖了煎蛋的云吞伊面端上来,冒着腾腾热气,带着四溢的香油味。
邵牧原看着碗里的一坨绿,皱了皱眉,迟迟没有动筷。
林榆看看他拧巴在一起的眉毛,又看看碗里的绿,恍然大悟,“你不吃香菜?”
他抬头,呆呆地看着林榆,好久才蹦出一个字,“嗯。”
“那你…”
林榆气不打一处来,刚刚为什么不说,问也不说,真是奇葩,长得好看的奇葩!
她把碗往面前拉了拉,但邵牧原顺手拉住了,抑制碗的滑动,“能吃。”他拿起筷子,悬在半空。
他此时此刻真的不想把自己变得那么矫情,他以前也不曾这般无理,但今天像是吃了顿感药似的,做什么都是钝角的,木讷的,懒散的,放肆的。
林榆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心一横,气一叹,一把夺走他的筷子,把碗挪到自己面前,又抽了一张纸放在右侧,铺展,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我给你挑出来就能吃了。”
邵牧原有些发愣,看看她的眼睛,手还停在半空中,反应过来的时候香菜已经被挑出去一半。
心脏突然震动地快了一些,咚咚咚的,声音格外响亮。
该怎么形容此刻呢,就好像是小时候撒娇就有桂花酥吃,而且是很久很久都吃不完的那种。还可以形容是,以为妈妈忘了约定,但日子到了那天,惊喜的礼物可以让幼小的心灵激动许久许久。
他又想到了闫其钰最后一条信息,‘接受新的人,接受新的事’,原来也并非难如登天。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自己封闭起来,行尸走肉般的在夹缝中生存。或许给他画地为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她睫毛微动,鬓角有几缕头发散落下 来,遮住她的一点眉眼。美人痣随着动作起 伏而浮动,皮肤白皙,双颊饱满微红,像是 天生的氤氲。紧抿的嘴唇是淡粉色的,让人 有无限遐想。
“葱花吃吗?”
“不吃。”
碗再次被推过来,她如释重负地抬眼,“这下可以吃了。”
“谢谢。”
“没事,快吃,凉了不好吃了,老板这个云吞是现包的,比速冻的好吃。”
他尝了一个,肉馅很少,味道寡淡,说是鲜虾云吞,然而并不鲜美。
“怎么样,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好吃,但还算可以吧。”林榆有些急切,她很想知道一个吃惯了空运食材的人吃乡野粗食是什么感觉。
‘空运食材’是来自于邵南木的口吻,他说他们学校的大厨是米其林厨师,食材都是空运的,非常新鲜。而邵牧原也曾毕业于那所国际学校。
虽然他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小事。但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在林榆眼里那是她触及不到的平常。
“好吃。”他的声音响起,没有隐匿,没有潜藏,是真实地认为好吃。
有温度的小店,烟火气的街道,不整洁的布置,对面是有趣的人,还有时不时偷看的小女孩在咯咯傻乐。
机械化的生活被打破,枷锁撕裂,世界可以是彩色的。
所以那碗鲜虾云吞伊面真的格外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