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萌接了任务，每天忙的不行，就连说好要去车间给徐有霖撑场子，也只匆匆过去瞅了一眼。
    一连忙活五天，这场闹剧似的活动才算结束。
    彼时，姜萌瘫在办公室一句话也不想说，更甚至于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太累了，尤其嗓子，都快冒烟了，她现在活脱脱一只嘎嘎鸭。
    史祯祥瞥见她这样，转身出了门，不到十分钟又回来了，径直走到姜萌跟前，在她桌面上放下几张票据。
    “辛苦了，这是你作为讲师的报酬……”
    姜萌一听报酬，立时来了精神，一把捞起票据查看起来。
    “都是布票啊？”
    史祯祥舔舔因为上火而干裂的嘴唇，慢吞吞走回自己位置上，撑着头回答的有气无力。
    “我有听到你和苏香同志的讲话，说是要为孩子攒布票，所以帮你申请的也是布票。”
    “你要是有其他需要的话，等下个月领了补贴，我再和你换。”
    这些天，他顶着巨大压力，现在一旦放松下来，只感觉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
    “不用，我的确正缺布票，你有心了。”
    姜萌甩甩手里的布票，痛快将其装到皮包里。
    苏香安静旁观两人的交流，眼皮眨动，正想开口，总关注她的史祯祥先一步说话了。
    “苏香同志，你们都有，只是奖励没有姜同志那么多。”
    “……哦。”
    苏香注意到他的称呼改了，虽然是自己要求两人划清界限，等真到这个时候，她的心又挺失落，很是怅然若失。
    到底，自己也曾在他身上付出过两年的青春啊。
    过去这两年里，她的所有情感都在他身上，被其牵扯着一举一动，有喜有忧，有甜有苦，有悸动亦有辛酸。
    只是以后啊，两人再无瓜葛，除了纯正的同事情谊，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而他过他的阳关道。
    “我理解的，毕竟姜同志干的是技术活。”
    “那就好。”
    史祯祥冲她笑笑，却比哭还要难看：“感谢理解，我……我上隔壁去给大家发送奖励。”
    他夺门而出，同时也不忘先在苏香桌面上放两张票据。
    苏香泪眼朦胧，当即就破大防了。
    姜萌叹息，多了句嘴：“既然都舍不下……”
    “没可能的。”
    苏香不让她说完后半句，一个劲摇着头喃喃念叨：“我们没可能的，我爸他不同意……”
    “你和苏副主席聊过吗？”
    “嗯，聊过的，只我爸那身体虽然被宋医生给捞了回来，却也十分脆弱，我不忍心再让他失望。”
    这是其中之一，其二便是她真的动摇了。
    从唐萝出现就一直在动摇，到祭拜她时，碰见史家一家子达到顶点，宋羽的有意更是压垮这段暧昧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的确比较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是儿女亲事这本经最不好念，姜萌尴尬安慰一句，悻悻闭嘴了。
    门外，靠在墙上的史祯祥难过闭紧双眼，这段感情到底无法结果便花谢了。
    他知道苏副主席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自己早早去了，独女嫁入一团污糟的史家，又担心他受家风影响，骨子里也是这般的人，怕苏香被欺负后半辈子无依无靠。
    史祯祥苦笑，史家有多糟糕，他一清二楚，他有多自私冷漠，他的心里同样清清楚楚。
    苏香的感情热烈而直白，犹如骄阳一般灼热，将他直接从泥潭中拉回岸边，他怎么能不心动？
    可他不敢行动啊，苏副主席害怕的东西，也正是他避之不及的事实。
    他怕有负苏香这腔情意，这样的情感不能被玷污。
    也好，也好呀。
    以后，他只愿苏香觅得良人，事事顺意。
    隔天，又是星期天。
    姜萌要做衣服，还是没去部队。
    不过，君战却来了，还带着一筐子菜。
    “大嫂，我来了，快给我做好吃的，早上就喝了两碗稀饭，路上差点饿的没力气踩车。”
    姜萌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拿过围裙往外头走。
    “我给你煮碗挂面，这个最快。”
    “行啊，家里还有鸡蛋没有，给我煎两个荷包蛋呗。”
    君战丝毫不知何为客气，撇下菜筐子，累的一手扶腰，一手擦汗。
    “好，累的满头大汗，你快坐下歇会儿，还有那柜子上有桃酥，你自己去找着吃。”
    姜萌话音未落，人家已经拆开一封桃酥，塞的满嘴，回应都是支支吾吾的。
    她这边忙活，隔壁的梁田也拿着挂面出来了，蹲在那里捅炉子。
    “嫂子，你这是？”
    “还不是小树，和你们家老三一块回来的，也在屋里嗷嗷喊饿呢。”
    姜萌疑惑：“小树没跟他爸过去吗？”
    怎么还待在248团呢？
    “李建设说等他安定好了再来接小树，我让人家回家里来住，还不乐意，生怕耽误了锻炼。”
    梁田看似抱怨，实则嘴角要翘不翘，那抹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孩子有坚持是好事。”
    “是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到底孩子还小，没有他爸看着，我那不是担心他没人看顾吗。”
    “那倒是，小树现在住哪里啊，要不他住我们家去，刚好和老三做个伴。”
    梁田忙拒绝：“不用不用，他先前住在秦政委家里，这回来就不回去了，他爸已经安顿好，说是这两天就过来接他。”
    她压低声音，身子往姜萌那边侧了侧：“主要李建设回来和毛师傅谈一谈，他们男人间有些话比较好说。”
    姜萌深以为然：“是这么个理。”
    毛师傅也需要李副旅来给他震慑震慑。
    你有小心思无可厚非，被拒绝了就该压下去，一再得寸进尺非相处的长久之道。
    姜萌煮好面，都不用喊，君战殷勤地端起碗冲进屋里，熟门熟路在罐子里挑出一筷子油辣椒，伴着吃的呼噜呼噜。
    “你是越来越能吃辣了，真变成我们湘省人啦？”
    姜萌坐回火箱里，拿起簸箕，边打趣小老弟，边重新做她的针线活。
    “做湘省人也挺好，那我要当叔叔婶婶的儿子，这样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哈哈，你呀，那么喜欢我妈做的菜，要不晚上别回部队了，上她那吃去。”
    “好呀好呀，要是能来点肉就更好了。”
    君战来怀城，打着送菜的幌子，奔的就是改善伙食。
    “唔，对了，还有这个……大哥上个月的津贴，他让我带给你。”
    至于钱的话，君尧的存折都在姜萌手里，他知道她不缺。
    君战将票送到大嫂手里，视线不可避免看到已经缝好一半的小衣服，瞳孔都被震惊圆了。
    “这是给我侄儿做的衣服？怎么这么小？能穿进去我一条胳膊吗？”
    “大惊小怪，你以为小婴儿能有多大，我还记得聪聪刚出生时就跟只小猫崽似的。”
    姜萌放下衣服，接过票据查看，布票、工业票、糖票、奶粉票都有，其中还有半斤的肉票两张。
    她甩了甩手里的肉票：“可惜你今天来的晚了点，这会儿想买肉是不能了，下个星期你还来不来？”
    仍旧沉浸在侄儿等于小猫崽大小的君老三，吃一口面瞄一眼簸箕里的衣服，突然被大嫂问话，茫然抬头，嘴里还叼着一嘴面条。
    “啊？来……来吧？”
    “到底来不来？来我就提前做好准备，不来我也懒得动。”
    提前准备，还能准备什么，肯定是肉啊。
    君战将其他都给抛到九霄云外，想也不想点头：“来！”
    至于大哥让不让他来，这都不算事。
    老大自己忙来不了，他替他过来看嫂子，那还不得感谢他？
    吃完面，小伙子闲不住，拖着小树上街去了。
    姜萌拿着一沓钱票，追着后头问：“你身上带钱票没有？”
    “带了带了，大嫂你放心。”
    “我放心，我对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诺大个小伙子，站起来都快比我高半截了。”
    姜萌碎碎念返回屋里，看到那筐菜，也没了继续做衣服的心思，拖着椅子过去分菜。
    冬日里的菜除了萝卜白菜，就是莴笋蒜苗还有香菜。
    不过孩子心思巧，吃不完都给她晒成干菜了，这回来有半筐子菜干。
    中间还用草绳绑着五串鸡蛋，一串有六颗。
    “这两人，拢共就四只鸡，还有一只是公鸡，家里存那点蛋都给带来了吧。”
    心里不可谓不感动，城里是缺物资，但他们不会不知道，有姐夫在自己不会缺。
    可家里有点好东西，兄弟俩还是都紧着她吃，或许是为了孩子，这份心同样难得。
    姜萌把东西一一分好，心里打定主意，等明天和姐夫说一声，以后每个周末都给她送点荤腥。
    君战一直在外头玩到四点，这才风风火火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
    “爸妈寄东西来了？”
    姜萌要接，被小伙子给避开了。
    “别别，大嫂我能行。”
    气喘吁吁放下包裹，站他身后的小树喊了声：“姜嫂子。”
    也将手里的一大堆东西搁到桌上。
    “哎哟，是小树呀，我前几天还和你妈说起你大哥这一年来变化好大，到你这儿变化更大。”
    “那是变好还是变坏？”小树态度如常开着玩笑。
    “好，那自然是好变化，越来越像个大小伙子了，长大了。”
    以前这孩子看似调皮，其实内里是极其不自信的，行为举止颇有点虚张声势的意味。
    现在则不然，由内到外的散发着自信，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不再那般飘着。
    小树微笑着，能够看出来他的开心：“或许是我找到了目标。”
    “这是好事。”
    姜萌拍拍他的胳膊：“多少人终其一生也寻不到目标，你却做到了。”
    小树狠狠点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君战适时出声：“好了你俩，在这上课呢？”
    “臭小子。”姜萌一巴掌甩他背上。
    君战借机往前一栽，整个人趴包裹上边：“大嫂，你竟然对我使用铁砂掌？”
    这个节骨眼，明面上武侠小说还被禁止传入，但是私下里，小作坊盗印的武侠小说已经开始流传。
    而恰好，君家几兄弟以及姜萌本身都是忠实爱好者。
    遂，她一扬爪子做威胁状：“我还会九阴白骨爪，你要不要试试？”
    “别别，女侠饶命，我来拆包裹。”
    小树嬉笑着找理由跑了：“我妈喊我，我就先回家了。”
    “这个小树，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君战怼她：“你不能总拿老眼光看我们嘛，我们成长起来，速度很快的好吧。”
    “好好，我检讨，你快点给我拆包裹，看看爸妈寄了些什么过来。”
    “那还用说，指定有一半都是我侄儿的东西。”
    君战撇着嘴，手里未停：“大嫂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我赌你说得对。”
    这就没意思了。
    君老三偃旗息鼓，不再废话，一心干活。
    果不其然，包裹里一大半都是婴儿用品，大概是彭明丽女士准备的，有很多物件都是她们婆媳俩聊天时提到过的。
    姜萌拿起一个奶瓶，心里感慨万分：“妈也太用心了。”
    不管哪个年代，有一个不扫兴的婆婆都很难得。
    更何况这个婆婆为人大气，还善于听取你的意见，不专制，理解至上。
    君战不以为意：“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姜萌没好气白他一眼：“你呀，和你大哥一个样。”
    “哪来那么多应不应该啊，父母也不是子女的奴隶，他们养大我们已是仁至义尽，再有帮扶我们就该记恩。”
    君战反思，过了会郑重的点首：“大嫂，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将父母对我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了。”
    他非温室里的花朵，他已经见过人生百态，这世间的亲情有很多种形态，而他恰恰碰到的是最好的一种。
    他应该感恩的。
    “行了，记在心里就好。”
    “嗯。”
    姜萌打破自己一手缔造的氛围：“东西看着分一分，我们准备上你婶子家里吃饭。”
    “哦。”
    君战反应半天，一拍脑门，不对呀，我婶子不就是你妈吗？
    “还有，你买这堆零嘴是？”
    “都是给我侄儿吃的，妈给我发零花钱了，我现在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