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从未见过如此认真严肃的时漪,也从未听过如此悲伤痛苦的声音。
“时漪,你不必如此。”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时漪低着头,脸上浮现淡淡的忧郁,“你知道吗?从前我每晚都梦到一幅画面,那里是一个充满花香的地方,阳光灿烂温暖舒适,树叶翠绿鲜嫩,蝴蝶翩跹起舞。那是我最喜欢的场景,甚至还有一位故人。”
散兵安慰地抱了抱她,“别担心,那不过是你的幻象而已。”
“但它是真实存在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时漪闭上眼睛,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或者说,那就是我的前世。可我现在连那位故人的容音都已经不再记得了。
时漪的话仿佛触动了某根心弦。
散兵看着她,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事。自己遇上时空错乱和魂裂,莫名遇上了千年前的时漪,还看到了陌生的画面。而那个画面,就如同时漪所说的那般轻松美好,甚至可以说,已经完全重合了。
散兵看着时漪,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深深地理解时漪心中的痛苦和迷惘,因为他知道,那位故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时漪,或许我们之间有着更深的联系。” 散兵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无法抑制的情感。
时漪抬起头,看着散兵,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期待。“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揭开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她胡思乱想着,难道散兵已经知道了几次轮回中发生的事情?还是说,散兵已经知道了那个莫名出现的鬼魂对她做出的事情。
“在那我曾看到了一个奇特的画面,就像是回到了千年前的某个时刻。” 散兵的话语慢慢道来,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时漪紧紧盯着散兵,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你是说……那个花香弥漫、阳光明媚的地方?”她迷惑了,不太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
散兵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那个地方。那个画面中的时漪,可能就是千年前的你。”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时漪的心中泛起涟漪,她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联系,一种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羁绊。她轻轻地颤抖着,仿佛要接触到某种奇妙的真相。
散兵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时漪的肩膀,“时漪,我不要过去,也不要未来,我只要现在。”
时漪呆了一会儿,猛地发现他们说的话竟然一模一样。而且自己昨晚还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里有个少年,那个少年是她的第一位老师。本来平时相当严厉的先生居然没有让她做功课,而且还带她出去玩。只是一道光芒从天空中划过,先生就消失了。
“难道你就是那个经常凶我的先生?”
散兵没有承认,但他也没有否定。
“我……”时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我也不知道。总之……不管你是怎么回到过去的,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时漪。”散兵轻唤着她的名字,却欲言又止。
他忽然握住了时漪放在胸口的拳头,“既然我们注定要纠缠,就请你务必遵守诺言!”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
“我历来都是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散兵的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很好,那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哦~”他将时漪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散兵没有问她梦境的具体内容,因为他知道时漪肯定不愿意提及。他只需要记得这些即可。
“我得去天空岛主岛那边开个会,你要和我一起来吗?”时漪扯开话题,决定不再深究。
“算了吧,那是神开的会,我去了不合适。”
“行吧,那你先自己随便逛逛街,我可能晚点才会回来。你记得早点休息,我晚点才会回来。
“嗯,快去吧。我等你。”散兵没有说再多的话,他看得出时漪有些心神不宁。
时漪从散兵那儿离开后,整颗心仍然砰砰直跳,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梦到两次和散兵的相遇,而第二次的情节和上一次截然不同。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和散兵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晰地知道,那并非她梦中的那个画面。
她的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东西,但转瞬便消失了。
等开完会回宫后,时漪一夜未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翻来覆去,脑袋里始终是那个画面。
“不对……”时漪喃喃自语,“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这一夜,时漪失眠了,但散兵倒是睡得挺香。
次日醒来,时漪顶着两个黑眼圈。她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早膳备好了。”小太监恭敬地站在殿外。
“摆驾——”时漪懒洋洋地应了句。
她随意用完了早膳,准备前往御书房批阅奏折。刚走到御书房门外,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正立于窗前。那背影纤细单薄,却透露出一股坚毅的气息。
时漪愣了一下,随即迈出了脚步,朝那抹背影缓缓靠近。
散兵怎么在这里?
他似乎听到了时漪的脚步声,缓缓回过身来。
他微微颔首,“陛下。”
这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
时漪看着他,眉宇间尽显温柔,“阿散,你怎么过来了,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散兵淡笑,回答道:“这是自然,能看到你康复,我当然休息得很好。”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今日有件大喜事呢!”
“什么喜事?”时漪挑了挑眉毛,目光扫视周围,似乎在寻觅什么东西。
散兵低下头,“您猜猜是什么事?”他调侃似的看向时漪,嘴角扬起的弧度显示出了此时他的心情极佳。
时漪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最后摇摇头。她实在不懂散兵为何会如此高兴。
散兵见时漪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装了,直接凑到时漪耳旁,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今日早晨我看到一封信,是从您的寝宫送来的。”
时漪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随后抬眸看向散兵,表情有几分惊疑。她拿出自己的笔迹,展开一看。“散兵亲启。”四个简短的字落入她的眼帘,使得她的呼吸滞了滞。
那字迹,那字迹很像她写的。
时漪把信递给了散兵。
“这是……”散兵迟疑了。
“这确实很像我的字迹。”时漪说道,“但我不明白我何时写过这信。”
她知道,这东西很可能是谁伪造的。
散兵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拆开那封信。
“罢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若想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自己查查吧。”
时漪盯着那封信看了好长时间,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扶住额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信纸已经被她捏碎成粉末。
“阿散,替我办件事。”时漪忽然说道。
散兵挑了挑眉,等待时漪的命令。
时漪眯起眼睛,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捉拿刺客。”
散兵略作停顿,“这个人是男是女,有没有武艺?”
“女的。”时漪沉吟片刻,“武力值可能比较强悍。”
散兵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好的,我明白了。您就放心吧。”
散兵的办事效率很快,仅仅过了一天,那位匿名寄信的姑娘便落网了。原本她潜伏在皇宫中伺机而动,可惜功亏一篑。她的计划败露,便只有逃跑。
那姑娘就是之前被派来来刺杀散兵的人,也就是那位自称时空魔神造物的女子。
散兵当时费了很大的力量追到她,只可惜那女子实在是有点不简单,被连捅几刀都没死透。
散兵再次抓到她之后,立马就让人带着她进宫面圣,以此邀功请赏。
“阿散,你真厉害!”时漪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果然值得信赖,等处理完这些琐事,我们就可以度蜜月去了。”
散兵轻咳两声:“蜜月的事,再慢慢商议吧。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解决。”
时漪愣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散兵看着她,“那位刺杀你的姑娘自称是你的造物。”
时漪的表情僵硬住,“所以说……”
散兵点了点头:“没错。所以说,你最好去确认一下真实性。”
时漪抿了抿唇,“你是指……那姑娘?”
散兵又是一声轻咳,“嗯,她就在隔壁牢房,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算了。”时漪摆摆手,“不必了,既然她来了,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可是……万一她真的是你的造物……而曾经也来刺杀过我,只是没有得手。”
时漪摸摸鼻子,心想什么人居然敢刺杀散兵,这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无妨,我的造物多了去,少一个不会怎么样。”
“……行吧,那就按照陛下的意思来。”
“嗯,还有别叫我陛下了,听着怪生份。”
“……”
散兵的表情有些复杂,澜庭的宫廷礼仪很讲究,身份尊卑必须要明确区分开来。而且时漪的地位不用多说什么,都知道有多重了。虽然他也是前几天闲着没事干,去听了堂礼仪课才清楚的。
“请陛下恕罪,既然我来到澜庭,那就应该入乡随俗,遵照这里的宫廷礼仪。”散兵恭敬地说道。
时漪见他执拗的模样,叹了口气,妥协说道:“随你吧。”
这规矩是自己定下来的,要是直接篡改,不就相当于自己扇自己巴掌吗?时漪可不会干这种自损颜面的事情,就算真的想反悔,也就在心里想想就好了。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之后,时漪感到有些困倦,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说了声乏了,转身走了回去。
时漪离开后,散兵收敛起脸上所有的神色,表情变得冰冷。
他站在原地看了良久,这才迈步,朝隔壁牢房走去。
牢房外,散兵对守门的侍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悄无声息地进入牢房。
“喂,姑奶奶,吃饭了。”散兵喊着坐在草堆里的女孩儿。
她穿着粗布麻衣,浑身脏兮兮的,脸蛋上还沾着污垢,整个人狼狈不堪。但散兵却没因此而嘲笑她,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饭菜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
“吃吧。”散兵说道。
女孩儿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她的脸上满是血痕与灰尘,五官已经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清澈。
她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散兵许久,最后扯出一抹微笑。她的牙齿很白,嘴角边还挂着血渍。
“你为什么不杀我。”她低哑地问。
散兵说道:“因为你是时漪的造物,我这是可怜你。”
女孩儿闻言,苦涩地笑了一声,伸手握住散兵的手腕,紧紧地拽住。
“如果你想活命,那就乖乖地听话,我保证你会平安地离开。如果你继续耍什么花招,我保证让你尸骨无存,你信不信?”散兵的语气充斥着威胁。
女孩儿摇了摇头,“我不信。”
“不信也由不得你。”
散兵猛地将女孩儿拽起来,拖向另一边。
“啊——”女孩儿惊呼一声。
散兵松开手,任由女孩儿跌倒在墙角。
散兵冷哼一声,“我警告过你了,不要惹怒我。惹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既然你不想活命,那就成全你。”
散兵正打算去拿绳索将女孩儿捆绑起来,却突然听到女孩儿的哀嚎。
女孩儿蜷缩在角落,双手抱住肚子,痛得在地上翻滚。
“疼……好疼……”她喃喃着,眼泪从眼角流淌出来。
散兵皱了皱眉,“哪里疼了,你别装了,我动都还没动你一根手指。你若是再不老实,就别怪我狠心。”
“啊——”女孩儿惨叫一声,捂住腹部跪趴在地,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散兵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去查探,结果触目所及竟然看到鲜红的血液。
女孩儿似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
散兵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摊鲜红的血迹,“怎、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什么也没碰到啊!”
他不敢耽搁,连忙跑出去叫御医。
御医匆匆赶过来给女孩儿止血,并且检查她的身体。
“散兵大人,她是中毒了,而且是剧毒。”
“剧毒!”散兵震惊地睁圆了眼睛。
御医点头,“不错,是极烈的毒药。能够通过皮肤渗透到体内,使得血管爆裂,血液循环失速……”
“那她岂不是死了?”
御医点头,“没错,她马上就要死了。一般没有哪个狠心的人会下这种毒,除非是签订了某种契约。”
“契约?”
“主仆关系之类的那种,若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那就会自动中毒身亡。”
散兵愣怔了半晌,忽然像疯魔了一样冲出去,“陛下,陛下您快过来啊!”
他一路飞奔,很快就找到了时漪,抓着她的胳膊,急声说:“陛下,她、她死了。”
时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死了?你说谁死了?”
“您的造物——她刚刚死了,死状极其惨烈。”
时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陛下,她已经死了,您节哀顺变。”
散兵不忍心再看时漪这副伤悲欲绝的样子,便退了下去。时漪独自呆呆地站立在牢房门口,望着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女孩儿。
“怎么回事?这个人偶我不是在500年前就烧了吗?”时漪低低呢喃着,脚步沉重地移动到女孩儿的面前。
女孩儿的嘴唇苍白,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胸口仍旧微微起伏。
时漪慢慢地蹲下去,颤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轻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了?”
她知道,在这具身体里的意识早已消亡,现在这具身体是一个彻底死亡的人偶,即使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
她费尽心思制作出的人偶怎么可能会逃脱生天呢?
时漪百思不解。
“算了,愿你来世有个好生活吧。”
说罢,她用手背贴上女孩儿的额头,默念口诀。片刻之后,女孩儿身体渐渐化为粉末,消逝不见。
时漪松了口气,疲惫至极地靠在墙上,虚弱地喘着气。
“看来这次魂裂还没好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