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度话音刚落,却见到铁无衣突然表情痛苦,豆大汗珠从额头滚落。
“哈……”他得意地大笑起来,道:“百日绝命丸,断肠催魂散。你会一日更甚一日痛苦,直至七孔流血而死。”
“快给我解药……”铁无衣强忍“痛苦”道。
“哼,除非你能为我所用。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缓解痛苦之药。至于解毒之药,那就免谈了。”季度道。
“休想……”
“那就再等上两天,看看你是否还这么嘴硬。”季度道。
铁无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季度对孙见道:“我们走,先让他吃点苦头。吃过早饭,还要去看看热闹。别忘了,让人给他送些吃的来,我可不想他被饿死。”
随后,两人关门离去。铁无衣恢复原初状态。他相信刚才的表演已经成功欺骗了季度。
不大工夫,有人开门送来了十几个馒头,两碟咸菜和一壶水,足够他一天的饭量。
“快帮我解开,否则我怎么吃?”铁无衣道。
那人忙进来帮他解开,然后站在一旁盯着他吃过,又重新把他捆上。
“真是麻烦。”铁无衣抱怨道。
那人关门走后,铁无衣侧躺着休息。
此时,门又被打开。是贾六爷进来了。他笑嘻嘻地道:“铁少侠,天亮前我已经将信送给了郭寒威。”
“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会及时告知赵公子的。”
“那我就放心了。多谢。”
“嘿嘿,铁少侠一定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放心吧。”铁无衣道。
贾六爷望了望那堆饭食,道:“从送的饭量来看,天黑前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
“看来是这样。所以,现在我可以放心出去了。”铁无衣道。
“你也想去看热闹?”
“不错。这么大的场面,难道你不想去看看?”
“当然想。”
“那好,我们一起去。”
“我们先得化下妆。这样,即便碰到季度,也不用太担心。”贾六爷道。
铁无衣点点头,然后用“缩骨功”摆脱绳子束缚,跳了出来。
贾六爷关上石门,带着铁无衣来到对面石壁上的一盏灯旁。只见他轻轻推动那盏油灯,石壁上竟缓缓现出一个洞口来。
贾六爷跳进洞内,道:“铁少侠跟我来。”
铁无衣进洞后,后面石门又缓缓关上,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一条豆大的光线从刚才那石门上斜射下来。
“原来这石壁上有个小洞,这小洞应该就在灯下,所以很隐蔽,轻易难发现。”铁无衣心道。
片刻后,他的眼睛适应了洞内环境。
贾六爷道:“这间石室里我已储备了大量食物,足够我不出去在这里待上三个月的。”
“看来你真的打算长期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贾六爷叹了口气道。
洞内阵设简单,一张带褥的石床,两件木制家具,和堆积在一角的十几只布囊,地上还有一条正有清水缓缓流过的浅沟。
贾六爷打开一只木柜,从中取出两副假须,道:“这是我最近准备的假须,我们戴上他,应该没人认出我们来。”
铁无衣接过一副假须贴在自己脸上,瞬间变成了“美髯公”。他捋一捋胡须,道:“这一下,我看上去至少长了十岁。”
贾六爷也粘上一副卷须,笑道:“我看起来像不像番客?”
两人对视大笑。
随后贾六爷又道:“跟我来。”铁无衣紧随其后。
只见贾六爷来到一面石壁前,用手使劲推去,这面石壁便缓缓旋转,错开了两道门。
两人走出去后,只见眼前现出一条长长的深洞。贾六爷将门复原后,道:“一直走……”
大约走了一盏茶功夫,便已到了洞的尽头。
贾六爷从旁边搬出一只石墩站上去,双手轻轻一托,顿时外面强烈的光亮射进洞内。
贾六爷先跳到洞外,铁无衣紧随其后。
原来这边是一个山坳,旁边还有条淙淙的山溪。
贾六爷将洞口盖上,又覆上落叶,指着背后大山道:“山那边就是刚才我们逃出来的地方。”
“看来当年你在这里下了不少工夫。”铁无衣道。
“嘿嘿,幸亏当时给自己留了后路。”贾六爷道。
两人施展轻功,一路向镇河塔下奔去。
此时,镇河塔下已排起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有人头大如斗,有人眼生烂疮,有人手托巨瘤,有人咳血不止,有人背弓如山……。
队伍的前头,一张桌后,坐着鹤发童颜的童百岁,他正在耐心地“望闻问切”。
不远处,时隐时现地出现几名壮汉,正用锐利的眼睛四下睃巡。
另一侧的一棵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一人正半遮着脸,从车窗处朝这边凝望。
铁无衣心下道:“看来季度早已在周围布置好人手,难道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正想着,只听不远处突然一人大喊道:“快看,官轿来了,好大的阵仗。”
紧接着,旁边一条街上,从各处蜂涌出一群人,分立道旁。远远地看到一名身穿盔甲的官兵,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引着左右两列兵士,护着三顶官轿正缓缓前行。
三顶官轿,前面一顶四抬,中间一顶八抬,后面一顶六抬。从规制看,中间的八抬大轿是兵部尚书兼漕运总督史云鹤的,前面四抬轿子应是范阳知府高玉伦的,只是那顶六抬轿子里不知是谁。
铁无衣悄声对贾六爷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两人挤入围观人群中。
轿队正前行间,突听不远处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人愤怒地大声骂道:“你这死疯子哪里跑……”
众人看去,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痴汉向着轿队冲去,其身后追来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那不是疯和尚么?”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真是的。好久没见到过他了,怎么今天忽然出现了?”人群议论道。
铁无衣仔细一瞧,那人的确正是疯和尚!他内心一惊,又困惑不止,暗道:“怎么可能?疯和尚谷王爷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又岂会疯癫乱跑?难道他又失智了?”
那疯和尚直向轿队冲去。
那马上官兵见状,大吃一惊,大喊道:“合围!”。只见两队兵士已合拢成圈,将三顶轿子护在中央。
那官兵驱马过来,拔出钢刀,一跃而下挡住疯和尚去路。
突然生变,围观众人传来一片惊呼。
疯和尚痴痴地还要往前冲,那官兵见此情此景,挥刀便劈来,口中骂道:“哪来的疯子,惊扰了大人们,你吃罪得起么?”
那疯和尚似也不傻,见刀劈来,忙一缩脖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
此时,那年轻人已追到,纵身扑到疯和尚身上,边剥他衣服,边骂道:“你这疯子,快把我的银子还给我,你藏哪儿了,我来搜搜……”
片刻间,那疯和尚已被他剥去衣衫,露出脊背。
此时,只听一声大喝:“前面何事如此喧嚣?”
声毕,只见中间轿子已下来一五旬有余老者。他身材魁梧,面容清瘦,胡须稀疏,但貌似茁壮,神色凛然,不怒自威。
那名官兵听到声音,忙回奔禀道:“回史大人,前面遇到一个疯子在和人争执。”
此人正是兵部尚书兼漕运总督史云鹤。
听到史云鹤已出轿,另外两轿中人也分别下来。
铁无衣这才看清,那六抬轿中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钱云长。
史云鹤道:“云长,玉伦,我们前面去看看。”
高玉伦忙道:“史大人,依下官看,还是上轿为安。此地交通要塞,五方杂处,鱼龙混杂,万一……”
钱云长也道:“高知府所言极是,卑职在近范阳地界时,也曾遭遇过前朝余孽的袭击。”
史云鹤挥手道:“本官也算是南征北战十余年,什么险滩没涉过?何况只是两个百姓?我既然奉朝廷之命前来巡察漕政,又岂能疏离本地百姓?”
说罢便大步走向前去。
此时,那年轻人仍在和疯和尚纠缠在一起。
铁无衣望着疯和尚,始终不愿相信这就是疯和尚,见此情此景,也不知是否该上前劝开。
史云鹤走过去,问道:“两位乡党,为何在此争执?”
那年轻人抓光着上身的疯和尚,气道:“回大人。他偷了我十两银子,我追来找他寻回,却不知银子被他藏到哪里去了,所以一气便和他起了争执……”
“哦!他看上去像是痴傻,你又何必与他计较?!”史云鹤道。
“可……那是小民做小本买卖的全部家底啊……”
“这样,本官代他偿还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史云鹤道,说着示意旁边官兵取出银子交给年轻人。
年轻人大喜,跪地叩谢。
“好官哪,爱民如子!”众人叹道,接着一阵掌声响起。
史云鹤似乎特别受用,抱拳向四下百姓谦礼,道:“各位乡党,本官奉朝廷之命,前来巡察漕政,欢迎各位检举漕政问题。”
众人又一阵掌声,喊道:“明镜高悬……”
史云鹤高兴地再三谦礼。当他收回目光时,却突然盯着疯和尚背后怔住了。当他回过神来,一个箭步蹿过去,从后面抓住了疯和尚的双肩。
疯和尚受了一惊,拼命挣扎,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但任他使出全力,也挣不脱。
铁无衣被突如其来的一变也惊呆了。
“云长,你过来看……”史云鹤激动地道。
钱云长忙过去细瞧,大惊道:“他背上有个玄字,难道……”
两人又转过身细瞧疯和尚长相,激动地道:“真像,真像……”
铁无衣自然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玉伦疑惑地问道:“两位大人在说些什么?”
史云鹤望了下钱云长,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说毕,捡起地上衣衫为疯和尚穿上,而后挽起他大步朝轿子走去。
众人一脸诧异地望着,忽而又掌声雷动。
贾六爷早已惊得张大嘴巴,悄声道:“我曾听孙见说,疯和尚已坠崖而亡,怎么突然活了过来,又巧遇史尚书?”
“是挺蹊跷的。”铁无衣道。
“蹊跷?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疯和尚谷王爷和我一同坠崖,后来幸而未死,但他早已因祸得福,完全清醒过来。后来,逃出后,便不知所踪如人间蒸发了一样。今天突然疯疯癫癫地出现在这里,着实让人费解。”铁无衣道。
“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蹊跷。”贾六爷道。
两人见轿队从眼前渐渐远去,两旁人也开始散去。
远远地,铁无衣看到季度,孙见和庞泷。
季度目送轿队远去,似疑惑,似兴奋,又似失落。
三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便匆忙离去。
铁无衣对贾六爷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两人远远尾随。
那轿队原本要去码头巡察一番,此时却在前头折弯向官驿行去。
不大工夫,轿队便已行进一座门额写有“西樵驿馆”字样的院落。
那名官兵也收兵离去。
官驿大门紧闭后,铁无衣看到季度三人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突然敲门进入院内。
铁无衣和贾六爷绕到院后,纵身跳到房顶,恰好房后两棵大树遮挡了两人身影。
铁无衣揭去一片瓦,运力食指,缓缓插入下面,硬生生捅出一只洞来。
铁无衣趴在洞口朝下望去。
只见季度正向三位官员施礼,三位还礼后,便都落座。那疯和尚正坐在一旁啃食着东西。孙见、庞泷便立在季度身后。
铁无衣隐约可听见几人谈话。
“恭喜史大人找到了谷王爷,这可是大功一件,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嘉奖您的。”季度笑道。
“哈哈……小公爷,这也是巧合而已。本官不图嘉奖,只希望能为皇上分忧,填瓦于江山社稷。”史云鹤道。
“只是,真没想到谷王爷竟然变得疯疯癫癫,这可如何是好?”钱云长道。
“京城名医众多,还怕治不好他的病?”史云鹤道。
“这倒也是。不过,如果能就地医好,岂不是更好?”钱云长道。
“就地?本地可有名医?”史云鹤问道。
高玉伦道:“范阳本地还真难找名医。不过,据我所知,离范阳城三百里外有个延寿谷,那里可有个叫童百岁的老神仙,他可是有名的神医。”
“哦?!这感情是好!那快派人去请。”史云鹤高兴地道。
“这倒也是,嘿嘿……”季度言不由衷地道。
“禀各位大人,童百岁神医此时正在西樵镇镇河塔旁义诊。”庞泷突然插话道。
季度盯了他一眼,似有愠怒。
史云鹤一听,忽地站起来,高兴道:“真是天助我也,快派人去请。”
季度突然站身,道:“各位大人,在下还有事情在身,就先行告退了。还望诸位有空到成州公府做客。”
史云鹤等人与他客套一番后,便送他们出门。
出了门,铁无衣在房上见季度狠狠给了庞泷一个耳光,然后三人一路狂奔而去。
“我猜,他们是去找童百岁。”铁无衣道。
“找他干什么?”
“肯定是要把他藏起来。”
“为什么?”
“自然是不想让史云鹤找到他。”
“哦?!是不希望童神医给谷王爷治病吧。”
“不错。”
正说着,只见白应龙也带着两名壮汉出门。
“我们也过去看看么?”贾六爷问。
“当然要过去看看,下面可能有更大的热闹。”
铁无衣说毕,便跳下房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