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池颔首,去准备了。
翌日中午,她将案子进度发给孟泽看,以便于他随时了解。
对方没回。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按时将进度发给他,但对方仍旧一直没回复。
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直到财产转移流程全部完成,顾池池才收到孟泽的来电。
“带着相关合同和资料去红阳养老院,我在门口等你。”嗓音冷淡,听出了疲惫声。
顾池池:“好的,孟总。”
一小时后,她到达红阳养老院门口。
一个身着黑色休闲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站在树荫底下抽烟。
跟前两次见到的他有些不同。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隐约露出衣角下的灰蓝色条纹衬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白皙的手臂肌肤,手指骨节分明。
顾池池停车,下车走近:“孟总,我来了。”
孟泽抬眸看她,几日不见,眼神中疲倦之色倍增。
“走吧。”他将烟蒂掐灭,丢入旁边垃圾桶里,转身往养老院里面走去。
顾池池扫了两眼周围,片刻后,才跟上。
两人沿着小路一路向西,走进一栋别墅。
“进来吧。”孟泽推开客厅的门。
顾池池没想到养老院里还有这样一栋别墅。
她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
沙发上端坐着一位妇人,慈祥又和善。她身材瘦削矮小,脸色苍白,头发银丝不少。她静静坐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不止十岁。
“妈。”孟泽叫了句。
女人缓慢扭过头来。
她的脸依稀与孟泽有些像,皮肤皱巴巴的,显得很苍老无奈。
“阿泽来了啊。”她扯了扯嘴角。
孟泽坐在母亲对面,拉过她的手,淡淡地笑着看向她:“妈,我来看你了。”
“我们阿泽最有孝心了。”女人叹气,望着儿子,“走,咱们回家吧,你爸生病了,在家没人照顾,我担心得很,咱们快回家吧。”
孟泽的手僵了僵,随后恢复常态,拍拍女人的肩膀安慰:“妈,我知道了。您别担心,爸有人照顾。”
“你这孩子净瞎说,我都不在谁照顾他?”女人瞪他,随即伸手抓住他的手,“走吧,阿泽,妈求你了,别让妈难受了,咱们回家。”
孟泽深深地凝视她良久,忽然伸手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
“妈,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您再陪陪我好不好。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带您回去,好吗?”他语气恳切。
女人愣怔片刻,终于松口:“好,你爸爸也很思念你,咱们再多留几天。”
孟泽点头,松开她:“那妈先休息,我去给您倒杯水。”
他转身离开房间,脚步迈得格外坚定。
从房间出来后,孟泽靠着墙壁,拿出一支香烟,用火柴划燃......
孟泽走后,女人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
“你是阿泽的朋友吗?”她蹙着眉,似乎在回忆。
顾池池抿唇,礼貌性地喊了句:“伯母。”
女人点头,招呼她坐下:“你别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
顾池池微笑:“嗯,谢谢伯母。”
女人笑眯眯的,然后就不说话了,只笑得打量顾池池。
等了几分钟,孟泽还不回来,顾池池便起身去找:“伯母,我去看下孟总。”
“好,去吧去吧。”女人没有阻拦。
顾池池莞尔一笑,走了出去,看了眼周围,目光最后定在了东南方向。
远远望过去,顾池池竟觉得他有些孤独寂寥。
孟泽刚吸了口烟,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
是顾池池。
他的眉心微蹙,却什么也没说。
她径直朝他走来,在距离三米远的位置停下:“你在这里干嘛?”
孟泽掸了下烟灰,淡漠回答:“抽根烟,你怎么在这?”
顾池池无语,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东西都在这里了,您收好。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走了。”顾池池礼貌地将文件袋放到他旁边的窗台上。
“你帮我妈倒杯水吧,我刚抽了烟,不好熏着她。”孟泽低声道。
顾池池看了他两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孟泽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
客厅里。
顾池池倒了杯偏热的温水,端给女人。
“伯母,喝点水吧,对身体好。”
女人看了眼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接杯子。
她刚接过杯子,忽觉杯底发烫,直接扔了。
“砰——”茶杯掉落,碎裂,温热的水直接洒了顾池池一身,白色衬衫瞬间湿了。
“哎呀没烫着你吧孩子?快脱下来晾晾。”女人焦急内疚,就要帮她解开衬衫。
拉扯之中上面的两个扣子被解开,露出白皙的脖颈,以及脖颈上的银链平安玉扣。
顾池池被吓着,又担心脚底的碎片伤了她,连忙安慰道:“伯母伯母,我自己脱,我自己脱,您先过来,好不好。”
女人听话地跟着她走到了安全的地方。
顾池池顾不得脱,直接拿了扫帚先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
“孩子,快脱下来,伯母给你晾晾,不然要感冒的。”女人见她不脱,着急地跟上她,担心地催促道。
“怎么了?”孟泽从外面进来。
“没事,就是水杯不小心打碎了。”顾池池解释。
孟泽视线落在她湿透的衬衫上,皱了皱眉,“卫生间有吹风机,你去吹一下。”
顾池池看了眼衣服,“点了点头,多谢孟总。”
孟泽走近两步,“我带你去吧。”
顾池池颔首。
别墅的卫生间,需要绕过厨房。
“这是吹风机,”他从橱柜里拿出,递给顾池池,余光瞥见她白皙的肌肤,却被脖颈上的那枚平安玉扣所吸引,定定地凝视,脸上神色变了又变。
顾池池察觉道他的眸光,立即紧了紧领子,眼眸瞬间冷意逼人:“孟总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他反应过来,脸不自觉发烫,歉然:“不好意思。”
便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顾池池没好气地道。
孟泽帮她关上卫生间的门,自己则靠在墙边,久久不能平静。
是她。竟然是她!
思绪不由得飘向少年时候,那年孟泽十二岁。
他的父亲两天前出车祸去世,母亲承受不住巨大的悲痛,也昏迷了。
十二岁的孟泽撑起小小身体在医院照顾母亲。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等母亲睡着,他才出来透口气。
市三院住院部二楼步梯。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往日的种种亲密画面浮现脑海,他心中一窒,顿时觉得心绞。
孟泽按压胸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正是情绪肆意发泄的时候,更何况这种失去亲人的至痛,哪怕是成年人也未必忍住。
洁白的楼梯只他一个小小的身影,哭泣声越来越大,充斥在整个楼梯间,单薄而无助。
忽然楼梯间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