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宋朝的中枢正在经历一场政争,就是源自于此。
政事堂副相张商英正尝试整顿吏治,收缩财政支出。张商英是极其激进的新党中坚,当年有名的打手。(前文他的戏份可不少。)当他把目光转向吏治的腐化,这等于拿自己的新党开刀,现在的朝堂是新党的天下。
张商英折子中写到的事项提及的举措,注定了他的徒劳,因为他同时也在限制赵佶和他的内库。事实上,作为一个新党资历顶级的副相,他一直就在劝诫赵佶力行节俭远离奢靡。赵佶竟然有些害怕这个人,就是害怕,赵佶知道张商英说的并没有错。
张商英很快被罢免,这场政争他输得毫无悬念。他认为蔡京在政事堂设讲义司推行新法,导致权利过于集中,同时又想整肃谏台,发挥监管作用,这等于把人都得罪了一个片。他的离去意味着“劣币驱逐良币”在道德上一样撕开了口子。以前可以说治政理念,也可以说治世才能上出现这种现象,现在朝堂连道德也出现这种状况,对大宋来说这是一种悲哀。
蔡京这个时候的权势无俩,张商英的倒台也意味着讲义司设置合理,这是官家的选择。张商英这事给蔡京的教训就是,他需要一个时机,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彻底打翻,让他们永远爬不起来。他认为亦如当年元佑年间,当旧党环顾四周再无对手,自己内部就会分裂,新党亦然如此。注意,蔡京想的是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无论新党还是旧党。血淋淋的过往让蔡京得到的教训,就是不能给任何人机会,他不想老了退了去岭南旅游。
……
“党人碑”就是这种情况下出来的,蔡京没有一股脑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搞死,他还需要新党拥趸的支持,首先他对付的是旧党。
蔡京把所有元佑年间旧党的中坚力量列入“奸邪录”,述说他们的罪状,昭告天下。同时,在各处刻碑立在显眼处,让所有人能看到。他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防止这些人的起复,这些人太多已经故去,得预备不准他们的后人信徒有机会翻案。至于活着的,全部继续贬谪,而列入党人碑的人的后人不能进开封。
这是宋朝官场一场大浩劫,所有党人碑上的人曾有的赏赐全部剥夺,包括子女的推恩,甚至延伸至其后人的身份。这种政治追杀已不分青红皂白。新党中有异议的人也陆续被贬谪出京。大宋的官场,只能嘿嘿嘿……
……
定边。
杨元奇的老丈人李格非被剥夺了所有名誉,他有幸列入党人碑。杨元奇觉得最大的侥幸是李格非已然辞官,要不,自己是不是又得陪着岭南走一遭。
杨元奇和李清照在月寨见着李格非和王氏,李格非神色从容,笑问:“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李清照说:“我从清寨直接过来的,刚才元奇在路上接到我。”
李格非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归乡老头子,谁还惦记我啊。”李格非四十多岁,实在称不上老。
杨元奇说:“没事就不会说自己老头子。小婿今日陪你饮几杯,你知道我最是会哄老头子。”
李格非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党人碑怎么会对他没有影响,榜单上全是自己的先生、知交、旧识、老者,他们和他们的后人当如何?!
李清照想过去安慰,杨元奇说道:“清照,你和婶子去花园逛逛,我来陪陪李叔吧。”
李清照正要拒绝,王氏点点头拉着她出去。
杨元奇摆好酒,两个人对酌,一杯一杯,幸好杨元奇醒目,弄来极淡的桂花酿。
李格非问出了当年苏轼在岭南最忐忑的一问:“我们错了吗?”不过他问的是“我们”,苏轼问的是“我”。
杨元奇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时代错了!”李格非是新党吗?是!但他并不是这场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中的弄潮儿,他最大的错误是苏轼的学生。
李格非看向杨元奇,杨元奇说道:“或许你走到那个位置,你也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但这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或许。你并没有做过什么。先生他们,是真的错了,所以当年种的因就有今天的果。”关于这点他从不讳言,这是他们所有人整体的错。
李格非:“我走到那个位置?是不是所有走到那个位置的人都在错。”
杨元奇摇头:“自从以来,政治从来都是血腥,皇室和外戚之争,外朝与内廷之争,文武之争,中枢与地方之争……诸如此类,举不胜举新旧两党之争就是因为当士大夫权利极其稳固,没有了制衡,自身就会分裂。不说新旧,哪个党占据绝对优势时候一样会分裂。”
李格非苦笑:“按你这个说法,怎么都无可避免。”
杨元奇认真理了理思路道“我觉得不是制衡不对,是制衡的群体不对,它是缺了一角的。韩公廉大人曾说数理几何之中,最稳固的平衡应该是三角。政权也该如此。比如朝堂应该文臣武将,最好还有代表另外一种势力的人。”杨元奇不过想和李格非聊聊,关于这些他没有答案,历史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李格非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为将门这个群体说话。”
杨元奇说:“李叔,文定国武安邦,一个代表安邦的群体,没有一点话语权,你认为对吗?!五代十国那是因为武全面压制了文,造成生灵涂炭。但没有了武,文又如何保国,别把西夏拿来说,北面的辽国呢!大宋曾有过再现汉唐的底气,最后无疾而终,究其原因是没有武,因为这代表热血勇气,拿起剑砍人的直抒胸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讲道理的。”
李格非沉默。他不是接受杨元奇的说法,而是这实在是没有结果的争论。
李格非真正放下心事是杨元奇来陪他说话,他没发现己心,对他这个女婿,他是如此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