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吹到了北桦,但却并未让这里的人体会到多少万物复苏的喜悦。
横跨甫来与北桦交界处那一片平原,映入人眼帘的除去荒凉,便再无其他景色。
慢悠悠跟着骑兵队走了这许久,阿泠才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一株怒放的野草,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绿意。
这条路他未曾走过,但他之前去过锦城,路上也是这般荒草萋萋。
倒不是北桦本来如此荒凉,寒冬恰逢一位神灵的陨落,这份悲切便将国土给染了个遍。
刘慕骑马走在最前边,许是感受到身后一片愁淡,他捏拳喊道:“停,稍作休整。”
骑兵们松了一大口气,纷纷下马。他们自觉找了个离贵人们稍远,又不离开视线的地儿。
本身他们也是仪仗为主,虽然个个都是精锐,拉到甫来军中去也算是让他国士兵望而生畏的存在。
但跟刘慕身边那几位相比,还是差得远。
行进也有两天了,士兵们也已经习惯了队伍里有几位“不得了”的人物。
比如说宗门大会夺魁的神眷者阿泠,万兽宗最年轻的长老白茉儿。
最让他们忍不住的,自然是要偷偷一睹传说中兽宗小尊主、下一任神使绝美芳华。
队伍中还有一位女子他们不认识,只觉得她长得甜美可人,时常看她都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总让他们想起家乡里隔壁邻居家的温柔妹子。
阿泠和刘慕相对而坐,正接过刘慕递过来的水囊时,却发现田闵向自己走来。
想着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这姑娘却没有要离队的意思,于是他清嗓问道:“田姑娘...不用回滇南去吗?”
田闵向他甜美一笑,一蹦一跳走到他近前,丝毫不在意身边人目光如何,便挽着阿泠的胳膊坐在他身边。
“我想跟着夫君,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感受到肩头飘来的芳香,阿泠一时间语塞,但魂树空间内的刀鬼有些坐不住,连连叫道:“泠鬼!起开,我有急事要用用肉身。”
他头脑一阵隐隐胀痛,忽然又一阵香风拂面,长孙璃也挨着他另一边坐了下来。
阿泠下意识转头想去让田姑娘挪开些,却发现这姑娘居然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阿璃...不用回宗里去吗?”他不知自己为何有些局促,跟长孙璃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长孙璃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许你的田姑娘跟着你,不许我跟着了?”
“我并非此意,只是你此番出来,不知神使大人准允否?”
恰好解释时,白茉儿从旁边过来,闻言笑道:“小尊主此行确是尊主首肯的,北桦如今诸事待定,有小尊主在此,必定镇万民之心。”
趁她说话的功夫,阿泠赶紧将身边田闵轻轻扶好坐正,这才看见长孙璃面色稍缓。
有了白茉儿这个话头,刘慕便开始侃侃而谈,说此行有长孙璃在便足以攻克万难。
这话虽然是白茉儿刘慕一唱一和哄长孙璃开心,却说的也不算夸张。
阿泠这路上也听说了如今北桦的情况,从前有芒神使及麾下芒宗坐镇,北桦才有世间大国之名。
与甫来不同的是,北桦没有所谓“皇室”一说,国内诸事,基本是芒神使遵照芒神神谕敲定。
如今芒神使落败身死,芒神本尊都已神陨,芒宗自然溃败。
芒宗一倒,北桦众生便失去了主心骨,诸多城池便陷入了混乱。
那一战随芒神使出征的灵修折损了不知多少,芒宗的一切几乎是被那位神祗全部赌上,输了个彻底。
剩下还在国内的灵修,有赤诚者扶持团结恐慌不已的百姓,亦有狼子野心者欲占山为王。
对于这种情况,刘慕也只能长叹一声感慨道:“乱啊。”
阿泠默然,芒神留下的神格,其中凝聚了北桦众生信仰,但却在无意中被他毁去了。
失去神灵的庇护和信仰,他能够勉强想象出如今那些百姓该是如何的慌乱与无措。
趁着原地休整,刘慕便决定趁此时机再跟众人细细道来。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画写写,长孙璃只是看了两眼便皱眉道:“你画这几坨圈是什么意思?”
阿泠摸索着下巴,指着最中间那个圈问道:“刘兄,你这是在画地图?这座城池便是我们此刻要去的绣城?”
长孙璃顿时愕然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错,知我者泠兄也。”刘慕满意地点头,指着代表绣城的圆圈说道:“北桦不同甫来,国土不以郡划分,共有城池七十余座。设城主府,所有的城主都来自于芒宗。”
“如今绣城倒是情况不错,百姓上下一心,贡奉兽主为尊,我去的时候都吓了一条。”
阿泠记得,当时兽神在神界之时,当着他的面降下“神迹”于这座城池。
而后上一刻还在为芒神恸哭、愤怒的民众,便跪伏在了万尊兽主的神威之下,将全身信仰都奉献于祂。
现在他回想起来,觉得兽神所做的并不是降下神迹那么简单。
“祂祛除了芒神在那里的信仰,同时散播了属于自己的信仰。”
其实这两天他心里一直琢磨这件事,实在觉得过于古怪。
“但绣城附近可不乐观。”刘慕将树枝点向“地图”周边几个圆圈,接着道:“万兽宗的诸位到北桦这许久了,传道之事却并未如想象般那样顺利,遭到了其他几座城池强烈的抵抗。”
古怪就古怪在这里了,阿泠一直疑惑,兽神既然可以轻松收割芒神留下的这些信仰,为什么单单只“拿走”了一座城池,其他的呢?
他并不认为兽神是受到了什么限制,恰好相反,他觉得自从芒神陨落之后,兽神的状态愈来愈好了。
阿泠肯定不会认为,自己才是从芒神陨落中受益最大的人。
但祂留下北桦的一地狼藉,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慕一脸发苦地看向长孙璃,抱怨道:“你那狠心的母亲和我那心狠的爹,就把这苦差事扔给我了,你自己瞧瞧,这么多城池,要收归到什么时候去?”
他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在几个圆圈周边画了更多的圆。
长孙璃叹了口气,甚是可怜刘慕,就连白茉儿也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也不计较他在背后说尊主大人的坏话。
阿泠静默不语看着他就这样在地上画圈圈,忽然冷不丁开腔问道:“刘兄,绣城可是在北桦国土正中心?”
刘慕见阿泠一脸肃穆,也稍微端正了些态度,点头称是。
“到绣城以后,烦请刘兄为我寻来北桦地图。”
长孙璃和刘慕白茉儿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阿泠为何面色忽然如此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