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身旁,只见林心雨静静地趴在桌上,已然睡去。
他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脖颈,缓解了一下僵硬,随后站起身来,用温和的力度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心雨被轻轻唤醒,睡眼朦胧地抬起头,那柔顺的长发如同帘幕一般,轻轻遮住了她的脸庞。
“回房休息去吧,这里睡会着凉的。”陆蕴轻声说道,温柔地伸出手,将她从桌上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送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陆蕴转身离开,将宗条带在了腰间,迈出了房门。
在方驱飞艇那巨大而宽阔的甲板上,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先前熙熙攘攘的参赛选手们早已被送往各自的目的地,唯有鸿舟镇的选手们还留在这艘空中巨轮之上。
陆蕴悄然出现在甲板的边缘,他双手轻扶在冰冷的栏杆上,目光穿越无尽的黑暗,投向远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大地。
他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仿佛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渴望在悄悄滋长:“爸,您究竟身在何方?我期盼着您能早日归来,因为我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向您请教。”
他缓缓从腰间抽出那条闪烁着寒光的宗条,将其伸向船外,仿佛想要用这柄利剑划破夜的寂静。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自由意志,你的标准总是如此严苛。到时,我也恳请你帮我测试父亲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么晚了,你为何还独自在此?”莱纳的声音在陆蕴的耳畔响起,她走到陆蕴的身边,同样倚靠在栏杆上,目光与陆蕴交汇。
陆蕴迅速收起宝剑,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些无聊罢了。你呢?为何还没有离开?”
莱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要和姐姐一起回蒙格玛丽院,提前开始我的学习之旅。”
陆蕴突然转向莱纳,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莱纳,关于你哥,你了解他多少?”
莱纳微微抬头,目光中流露出对兄长的敬畏之情:“他啊,就如民间传颂的那样,是一个果断而勇敢的人,待人总是那么真诚,也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陆蕴沉思片刻,继续追问:“那天在忠亭城,我亲眼目睹了他的威权意志,这难道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吗?”
莱纳闻言,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她紧盯着陆蕴,语气中带着一丝告诫:“陆蕴,这些问题,或许我们还是不要深究为好。”说着,她眉头微皱,“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困扰?”
陆蕴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歉意:“抱歉,我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会触及到你们皇室的敏感话题。”
莱纳轻叹一声,解释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的问题。我只是担心你会因此卷入不必要的纷争。我父亲现在正为太子之位费尽心思,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陆蕴听后,心中一凛,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
莱纳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打扰后,缓缓开口:“我哥哥的威权意志,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在那一天,爷爷下令处死我们全家时,突然觉醒的。”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与感慨,“当时,父亲和哥哥联手杀了爷爷,但那位一直忠诚于爷爷的将军,却仍旧执意执行原命。”
陆蕴听得入神。
莱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位将军,与你的父亲陆寻,曾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两人共同经历过无数生死,都拥有着非凡的武力。所以,即使我父皇登基后传下圣旨,他也并未放在眼里。”说到此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慌乱,“我的朋友、老师、亲人,一个个被砍头,那种绝望与无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终于,轮到了我。”
陆蕴瞪大了眼睛,屏息凝视着莱纳,仿佛从她的话语中,窥见那一日的血腥与残酷。
莱纳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种恐惧,真的,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甚至……甚至吓得尿了裤子。”她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但是,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哥哥他……他骑马赶到了。”
陆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哥哥他,一马当先,将那名侩子手的脑袋敲飞。”莱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与自豪,“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敢再反抗。但是,那位将军,他依旧执迷不悟,依靠手中的长枪,向哥哥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然后呢?然后呢?”陆蕴急切地问道。
莱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哥哥从马上摔了下来,就摔在我和邹姐姐之间。他身上的血……止不住地流。”说到此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我当时不懂事,看到将军靠近,就挡在了他的面前。然后……然后胸口就挨了一枪。”
陆蕴听得心惊肉跳,他无法想象莱纳当时所经历的恐惧与绝望。他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你真勇敢。”
“哈哈”,莱纳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继续说道:“我当时真的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不能让哥哥受到伤害。好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哥哥的页锤突然获得了威权意志,他身上的伤口也立刻愈合了。那一刻,他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几招就将那位将军给砸死了。”
甲板上,一股狂风突然席卷而来。
“威权意志,那是皇室的荣耀与尊严的象征。”莱纳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坚定而有力,“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父亲和哥哥的统治。”
陆蕴听后,不禁感慨道:“你哥哥能够孤身一人守护自己珍视的人,真是令人敬佩。”
莱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自豪:“没错,他比其他的兄长更加英明神武。然而,近几年来,他的威权意志似乎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正在逐渐减弱。”
“减弱?”陆蕴眉头紧锁,他知道一旦做出违反意志内涵的行为,意志便会迅速失灵,那种速度之快,几乎让人无法反应。
莱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是的,就是字面意思。他的威权意志似乎在慢慢消逝,这也让我父皇感到十分不安。”
“莱纳,”陆蕴注视着女人,“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啊?不是你问起的吗?”莱纳感到意外。
“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吗?”陆蕴问。
“呵呵,陆蕴,你敢吗?”莱纳说着握紧拳头,朝陆蕴逼近。
陆蕴识相地朝后退去。
“陆蕴,在帝国,神兵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莱纳不卖关子,缓缓道:“你是自由意志认可的人,我信得过,而且……”
“而且什么?”陆蕴问。
“我希望你和你的父亲可以支持哥哥。”莱纳低声道。
陆蕴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船头朝向的远天,渐渐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金色。地平线被柔和的霞光轻轻勾勒,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抹金色越来越亮,逐渐染红了整个天空。
莱纳脸庞被照亮,她扶在栏杆上,俯瞰远方的大地,“陆蕴,看那,水坝!”
陆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两山之间,一座高大的建筑物横亘在大河之上,拦泥蓄水,在它下游的两岸,是广阔农田和民屋。
“鸿舟镇。”陆蕴喊道。
“你的家到了。”莱纳脸上流露出不舍。
“莱纳,关于你的问题,我还得考虑考虑。”陆蕴说着便朝楼梯跑去。
“陆蕴。”莱纳叫住他。
“什么?”陆蕴转身看去。
“蒙格玛丽院再见。”莱纳说。
“必须的。”陆蕴笑着跑下夹板。
方驱飞艇经历三次减速和下降,逐渐靠近那片预留的空地上方。
“回来啦!”
“哦吼!”
甲板上顿时挤满了人,他们欢呼雀跃,彼此相拥。
余舟邢在前面开路,陆蕴和王临彬则抱着一箱烟花紧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走上夹板。
“给我一筒。”男孩说着从箱子中取走一根半米直径的烟花筒。
“喂,这是我花钱买的。”余舟邢不满道。
“兄弟,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我?”又走来一位男孩,他接过王临彬递来的烟花,“让我们把大家都吵醒吧!”
“诶,这个主意不错。”余舟邢顿时来了兴趣。
“砰!”
“砰砰砰!”
烟花在小镇上空绽放,惊动四方。
越来越多的镇民走上街头,朝飞艇看去。
镇长此刻也带领官员赶到那块他预留给飞艇的空旷区域的边缘:“终于,都回来了!”
飞艇缓缓降落,稳稳停在地上。
斜梯从夹板放下,汹涌的人群向地面奔来。
“妈!”
“爸,看我拿的什么!”
“陆蕴,找时间聚聚。”余舟邢边说边搂住女友,朝马车走去。
陆蕴和队员一一告别,随后拎着行李站在路边。
“陆蕴,把行李交给他。”邹梦琴带领着卫队走下,同时指着其中一位说道。
陆蕴从行李箱中取出宝箱,跟着邹梦琴和镇长一行见面。
“恭喜先生,这次比赛,你们鸿舟镇有五支队伍赢得了前往蒙格玛丽院学习的资格。”邹梦琴笑道。
“也多谢大人照顾。”镇长笑道,同时看了眼陆蕴。
“带我去马文博的家。”邹梦琴说。
“这……”镇长和官员相互交换眼神,“大人,我们已经和他们家沟通协商过了,已经给予了赔偿。”
“我必须亲自去。”邹梦琴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
“明白,大人这边请。”镇长恭敬道。
陆蕴低着头,不知不觉落到队伍后面。
“把前因后果和他的父母讲清楚……”陆蕴思索着。
队伍抵达河边的一栋三层的民屋。
马文博的父母和他十二岁的妹妹得知邹梦琴的到来,赶忙出门接待。
“这次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令郎的牺牲。”邹梦琴说,“为了尽量弥补你们家庭,我将为你们双方家族预留两个直接录取蒙格玛丽院的名额,并且授予你们‘荣誉博士’勋章,每个月,你们都可以从银行支取定额补贴。”她回头看向陆蕴。
陆蕴抱着红色的宝箱,缓缓走近,“这里面是此次比赛奖品,是马文博应得的,请收下。”
马瑞云伸手接过宝箱:“你是哥哥的朋友?”
“没错,我们都是。”余舟邢和王临彬以及林心雨从一边走来,站在陆蕴身边。
“你们?”陆蕴感到意外。
“伯父伯母,当初是我让拉着马文博参加比赛的,从今天起,你们就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我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你们。”余舟邢说着跪在三人面前。
“余舟邢,快起来吧,你父亲和我是二十多年的朋友,我们不怪你。”马文博父亲连忙扶起余舟邢。
“他们都告诉我,文博是被怪物杀死的,真是这样吗?”马文博母亲流着泪,走到陆蕴面前,握住他的手问道。
“阿姨,这里面涉及机密,但我可以告诉您,马文博这一路都非常勇敢,他尽了自己的努力。”陆蕴郑重道。
“谢谢你。”女人擦去眼泪,回到丈夫身边。
“二老,如果有任何请求,你们都可以和林拓龙讲,他是我在镇上的朋友。”邹梦琴最后道。
人群散去后,马瑞云打开宝箱,低头看着里面的灵纹挂链、身份证以及那个飞艇模型。
“一个月后,会有人来接你们。”邹梦琴对着陆蕴说,随后看向林心雨:“林心雨,你和我以及镇长先生一起去见你父亲吧。”
林心雨和镇长连忙点点头。
双方就此分开。
“你们都背着我去马文博家,太不够意思了。”陆蕴说。
“也就这次了,他的死我们都有责任,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承担?”王临彬说。
“陆蕴,我可能不会和你们去蒙格玛丽院。”余舟邢说。
“发生什么了?”陆蕴疑惑道。
“他们家在河对岸开的商业街,赚了大钱,现在让他去接管经营。”王临彬说。
“是哦,这么久过去了,河对岸应该发展得不错。可是,蒙格玛丽院帝国是一流的学术交流中心,你不去是很大的遗憾。”陆蕴说。
“没办法,家命难违。陆蕴,王临彬,这探索蒙格玛丽院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余舟邢笑道,“你们一去一回,我定要用最大的仪式欢迎。”
“到时候再说吧。”王临彬看向街边的小巷,“我先回去了。”
陆蕴再次和好友一一告别,随后走到路边的店铺:“老板,租这匹马多少钱?”
“哟,您不就是陆蕴嘛?”皮肤黝黑的男人打量着陆蕴,“我儿子托您的福,现在在蒲连区当检察官呢,您免费,免费。”
男人连忙从马厩内牵出一匹健硕的白马:“这马认识回来的路,您尽管骑。”
“多谢。”陆蕴跨上马,朝镇外奔去。
路上,是来来往往的商队。岸河边,是供两岸来往的港口。
马蹄声传进院子,女人脸上露出笑容,她期待地打开大门,快步走到路边,朝那个身影看去。
“姨妈!”陆蕴也注意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激动地喊道。
“嘿嘿,小陆回来啦!”女人满脸喜悦。
马儿返回,陆蕴和姨妈走进房屋。
“妈妈最近如何?”陆蕴问道。
“和以往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姨妈说,“之前有人把你的行李送来,我就知道你要回家了,喏,我特意为你炖了排骨和鸡汤,等你回来一起吃。”
陆蕴点点头,“我先去换件衣服。”说着走向母亲的房门,透过门缝望见床上精神饱满的母亲,随即走上楼。
熟悉的气味和摆设,陆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打开热水,脱去衣服,对着镜子摆弄乱糟糟的头发。
他目光瞥见胸口的橡树树冠图案,欢喜感瞬间消失。
陆蕴从浴缸中走出,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浅蓝色的新衣。他重新拿起宗条,抽出宝剑,推开房门,站在走廊中
宝剑闪着蓝光,向上方投去一道光束。
陆蕴警觉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三楼、四楼。
陆蕴向着藏书厅内走去,目光顺着光束搜索一排排书架。
在经过墙边一个书架时,光束朝后射去。
陆蕴立刻回到那个书架前,他眉头微皱,将宝剑轻轻放在地板上,用力拉拽书架。
书架被缓缓挪动。
陆蕴抓起宗条,朝书架原来的位置看去。
只见地上掉落着一幅画。
陆蕴捡起铺满灰尘的画,仔细打量。这是一幅全家福,上面用精湛的技术刻画了陆寻和妻子以及双方家族所有人的画像。
众人身处山坡上,露出笑容。
陆蕴盯着画上的母亲,也欣慰地笑出声。他又敲了敲墙壁,再没发现什么,宝剑的蓝光也消失。
将书架推回原处,陆蕴返回房间,他把画摆在床头柜上,便转身下楼。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画中少了一个他最熟悉的人。
陆蕴和姨妈、母亲紧挨坐着,他讲述比赛以来的种种经历。而姨妈也和他说着小镇这几个月的变化,从农田开发,到集市商场的建设,再到旅游、贸易线路的连接,总而言之,小镇如今发展地更好。
姨妈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安迅曾来访。”她顿了顿,接着解释,“是关于商业区的收益事宜,她特意告知,你随时可以前往银行领取你的收入。”说完,她起身,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一张支票,小心翼翼地递给陆蕴。
陆蕴接过支票,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姨妈,除此之外,她还提到其他的事情吗?另外,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如何?”
姨妈沉思片刻,回答:“没有了,她此次来访就说了这些。至于她的精神状态嘛,看来银行的工作相当繁重,她似乎已失去了往日那种灵动与活力,显得有些疲惫。”她说着,目光落在陆蕴身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陆蕴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我明白了,姨妈。明天,我会去找她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