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弩组装完毕,接下来的自然就是射击了。
赵部亲自抱起一根格外粗长沉重的弩箭填放到座弩上面的凹槽中。
一名士兵立刻坐到座弩后方,手脚并用,拉动机械臂,密集复杂的齿轮组随之疯狂转动,在械力的协助下,弩箭沉重而缓慢的完成上弦。
同时,座弩的姿态也发生了改变,趴窝的老虎站了起来,头朝向天形成倾角。
作为弩,当然需要瞄准,而这种新式座弩需要完成上箭后才能自由转动调校。
“东南方向山林,瞄准!”
赵部一声令下,齿轮组转动的声音再起,士兵操控座弩转动,调整好方向和高度。
“放!”
随着赵部大手一挥,弓弦崩响,弩箭破风射出,冲着远方飞去。
巨型弩箭越过最高点,开始向下抛落,冲着一片山林而去。
就在这时,弩箭箭头部位咔哒一声,自动解体分裂,从巨型弩箭中射出来几十上百个小型箭头,去势不减的继续俯冲落地,惊起了一片飞鸟。
大营里,极目远眺这一幕的王离不由瞪大了眼睛。
刚才他看见箭头解体吐出一堆小箭头时还觉得这一次公输家族很有新意,等着这种新武器给他一个大惊喜。
结果……就这?
大惊喜没见到,倒是给他拉了坨大的。
王离的目光立刻转向赵部,语气不善的说道:
“赵部,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不等赵部解释,远处山林中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烈风,以及明显的震动感。
山林中升起了黑烟,似乎是烧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王离才算明白这种特制巨型弩箭的效果——原来是爆炸箭啊。
这才对味嘛!
“好!好东西!”
“可有名字啊?”
赵部躬身回答道,“尚未取名。”
实际上,古寻曾经研发阶段接触过这种座弩,他当时给了个建议——叫杰里科导弹。
可惜这五个字分开来公输仇都认识,凑到一起他就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了,所以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古寻也没在意。
后来公输仇也没有给这玩意正式命名。
对他来说,这种机关造物只是小玩意,真正属于机关大师的浪漫还得是机关兽,所以干脆把命名权留给使用者了。
算是卖王离这位军中巨头个人情。
这老小子一向很会做人。
王离也确实很乐意为这种新型武器取名,稍一沉吟后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如此,就叫它……百战神机弩,如何?”
赵部肯定不敢说半个不好,立刻吹捧道,“好名字,上将军英明!”
王离脸上不由露出了明显的得意,接着问道,“这玩意一共运了多少过来?”
“一共两百架,随时都能装配部署。”
王离跟着下令道,“将这两百架百战神机弩全部部署在大泽山周遭,等到农家传来消息,内外合应。”
“是属下遵命!”
………………
大泽山六贤冢外。
面对鬼谷纵横的质疑与指控,农家众人反应不一,而最先说话的,自然还是田虎。
在田言和鬼谷纵横之间,他肯定无脑站自己的侄女——他实在无法理解,卫庄他们怎么能把自己大哥的死往自己侄女身上推。
“老子没功夫和你打哑谜,我要的是真相!”田虎气哄哄的以手指地,一点不客气。
盖聂卫庄目光扫过农家众人,前者上前一步说道:
“大小姐刚才揭示了一个真相,而我们这里有另一个真相。”
盖聂侃侃而谈,详细解释道,“大小姐此前所说不错,田猛身上的伤口确实来自于属镂剑,但那伤口左深右浅,可见凶手是以左手发招。”
“那又怎样?”田虎不耐烦的反问道。
“面对田猛的这样的顶尖高手,即使是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想要确保一击必杀,刺杀者也必须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手。”
就算是盖聂,如果改用左手握剑,也发挥不出来几分实力。
兵器最重要的就是掌控性,而换用非惯用手,就等于彻底放弃了对兵器的掌控。
这样一来,再厉害的剑客也基本废了。
卫庄跟着说道,“我和真正的属镂交过手,人可以假扮,但剑不会说谎,属镂惯用的是右手。”
司徒万里上前疑惑道,“可是,我们所有人惯用的都是右手。”
农家高层,非常巧合的没有一个左撇子。
“呵!”卫庄轻笑,提醒道,“但有人是双手使剑。”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了阿赐身上,把他吓得窜到田言身后躲了起来。
刚才鬼谷纵横话里的矛头就直指阿赐,现在更是直接点明了他的问题。
说到这个程度,所有人的心里都动摇了。
但是,司徒万里还是提出了质疑:
“天下擅使左手剑的高手并不少,又凭什么一定是……呃,这位小兄弟呢?”
“二位有所怀疑,至少也得给出一点真凭实据吧?”
司徒万里不在乎真相,他只知道自己队都站好了,无论如何不能让田言倒了。
田猛爱特么谁杀的谁杀的!
卫庄冷笑着回应道,“特殊的剑,结合特殊的手法,会留下特殊的伤口。”
“每一个条件越独特,最终留下的伤口也就越有特点。”
“对于剑客而言,尤其是高明的剑客,剑痕就是他的签名,难以伪造,独一无二。”
“那又如何?”心知不妙,但司徒万里还是硬着头皮质疑了一句。
盖聂沉声反问道,“不久前死在他剑下的曲殇,尸体应该还保存完好吧?”
曲殇的真正死因虽然不在于阿赐,但身上也有一些来自于干将莫邪的伤口,只需稍做检查对比,一切就能大白。
至于盖聂二人为什么没有对比样本却能确认那剑痕是阿赐留下的……自然是因为他们中有人能认出来。
眼见局势越发不妙,田仲也上前帮腔——原本他是不会帮田言的,但是现在眼瞅着田言似乎和罗网扯上关系,那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是大小姐指使别人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用的还是罗网的属镂剑!?”
听到这话,卫庄和盖聂的表情很微妙,可惜没人看出来。
吴旷这时也上前发言道,“属镂剑是可以易手的。”
他的态度很微妙,看似是就事论事,实际上却是暗暗针对田言落井下石。
对于陈胜兄弟俩来说,本来就不怎么想支持田言,更不要说现在她还有勾连罗网的嫌疑。
司徒万里赶紧反驳道,“罗网剑奴以剑为名,剑就是他们的生命,属镂怎么会将宝剑交予他人?”
陈胜这时上前给自己兄弟帮腔道,“因为在罗网还有一条铁律,任务重于一切,包括生命!”
田言不慌不忙的点头说道,“这样的推断确有可能……”
接着她转过身,看向后方的陈胜二人,“所以两位更愿意相信外人,也不相信田言?”
陈胜沉声回道,“我们只相信真相!”
吴旷跟着说道,“四季镇乱战之时,罗网在大泽山安排了一场针对影密卫章邯的埋伏,属镂亲自出马了。”
“而属镂在六贤冢现身时,农家只有两个人不在四季镇,一个是田蜜,还有一个……就是大小姐你。”
卫庄这时懒洋洋的插了句嘴,“田蜜那个时候不在四季镇。”
农家众人默契的没有理会卫庄,田仲只是对吴旷提出了质疑:
“吴旷,你凭什么能够如此确凿的说出属镂的行踪?”
吴旷一笑,解释道,“我……或者说金先生,就是侠魁安排在罗网的卧底。”
“之前,我可是罗网的杀字一等杀手,自然知道这场行动。”
“原来如此……”田言轻轻呢喃一声,“这么看来,吴旷总管的怀疑的确有道理。”
“但两位难道没有细细想过,这次纷乱的根源吗?”
“根源?”吴旷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农家之乱的根源能是什么,不就是罗网吗?
田言此时却给出了另一种说法,“鬼谷怒而诸侯惊,没有纷争,就没有纵横捭阖。”
“鬼谷派一贯以唇枪舌剑左右天下乱局,我原本以为他们两位是古道热肠,仗义相助,所以才特地前往获取两位的支持。”
“可是,没想到两位也不过是借侠魁空缺之隙搅弄风云,妄图操控和利用农家,加入你们对抗帝国的死局。”
被鬼谷纵横捅了黑刀的田言毫不客气的反手就是一波泼脏水,扣帽子,一点也不讲究。
“这……”司徒万里此时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鬼谷纵横把矛头指向田言的操作让他也很不满,但是直接对着这两位爷开炮……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打鼓。
要是把他们俩激怒了,就他们现场这些人,能不能活着逃出去一个都说不好。
相较司徒万里的踟蹰不前,田言就干脆的多了,一点不留余地:
“事已至此,攸关存亡,农家的事务不容他人挑拨离间!”
“农家纷争从最开始,鬼谷就一直在其中左右局势,居心叵测。”
被污蔑的卫庄盖聂很淡定,前者带着笑意的反问了一句,“所以,杀死田猛的真凶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田言想了一下,回应道,“田家的事,就是一家人的事,我的确不该相信外人。”
她的思路很清晰,现在陈胜吴旷二人摆明了已经不愿意再支持她,那她就必须最大程度的团结田姓一族的力量。
朱家不在,无论如何神农堂一票都握在她手里跑不了。
司徒万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到和朱家关系更近的陈胜那边去。
只要拉拢住田虎和田仲代表的蚩尤堂和共工堂,田言还是占据绝对优势,仅凭陈胜和魁隗堂,改变不了什么。
田虎对田言的话非常认同,第一时间给出了认可,“阿言,你总算说了一句中听的话。”
对于原教旨主义的田姓至上主义者田虎来说,田言的话属于绝对的政治正确,必须大加赞扬。
田言继续说道,“农家会选择一条自己的道路,成为诸子百家中最强大的一派。”
这一句话中,田言的野心袒露无遗,同时也表达了她无意和其他诸子百家合作的想法。
当然,准确的说,其实也就是不和墨家和道家合作……最多再加个纵横家。
其他的诸子各派,基本都不怎么活跃,或者就是阴阳家那种比独狼都独狼的。
这话一出,陈胜激动了,立刻指责田言道:
“侠魁传承的青龙计划就是联合百家,反抗帝国暴政,你这么说,分明是在背叛农家!”
“别忘了,田猛也是青龙计划的传承人!”
对于陈胜的指控,田言横眉冷对,一言不发。
………………
大泽山,醉梦楼,章邯休息的房间内。
他坐在桌案前,一手拿着卷书,一手撑着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窗外一阵寒风刮过,带起隐约的声响,章邯似乎被惊醒,睁开了双眼。
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思维清醒过来的章邯目光中闪过一抹疑惑。
已经入夜了吗?
还有,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睡着?
不等他多琢磨这两个问题,马上就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除了外面隐隐约约的风声,他现在完全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包括外面站岗守门的士兵,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正常情况下至少也得有呼吸声啊!
没有犹豫,章邯立刻抬步穿过昏暗的房间,推门而出就见到了门旁边倒地的百战穿甲兵,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面对意外状况,章邯下意识的就想要拔剑,伸过去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来,自己的武器都被人收走了。
没了兵刃,他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不知道能否应对暗藏的威胁。
他还没来得及担心这个问题,心脏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悸动,浑身乏力,差点两腿一软没站住。
章邯扶着门框才算勉强站稳,一只手捂着心口,试图舒缓自己的不适。
他立刻做出了判断——中毒!
可是怎么会?
莫非是酒?
章邯一边跌跌撞撞的走回屋内,一边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酒里不可能有毒,而且我早已服用过影密卫特制的解毒药。
没等他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中的毒,被他推开的房门突然自己闭合,几道人影随之出现在他周围,将他包围起来。
同时,窗外浮现出更多的人影,一圈一圈,将章邯给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