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庆!”
这个回答让众人又是一惊。
典庆有多难缠的问题暂且不论,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渐离皱着眉头回忆道,“之前我们从大泽山离开的时候,他应该还跟着昌平君的两个女人……”
说到这里,高渐离想抱怨一下农家那边怎么没及时通知他们典庆的动向问题。
不过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又放弃了。
这事也不能怪到农家头上。
典庆又不是农家的人,农家本也就没有盯住人家的本事,况且农家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到典庆竟然会掺和进今天的事里来,怎么也没必要特意为此通知墨家。
看着欲言又止的高渐离,卫庄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着提前解释道,“农家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不然现在除了典庆和嬴政本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张良敏锐的察觉到了流沙内部的微小动向,从而捕捉到了公子扶苏的介入,但让他能这么快锁定到典庆身上,最关键的其实是阿言提供给他的情报——典庆带着涟衣涟心姐妹消失了。
大泽山之战后,醉梦楼被毁,花影本人更是几乎死去。
虽然最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人已经成了帝国的通缉要犯,不可能再公然现身重建醉梦楼,只能退回神农堂辅佐朱家。
涟衣也算是就此失去了落脚之所。
典庆有心带芈式姐妹离开,但是涟衣跟着花影习惯了,哪怕没了醉梦楼也依然想要留在农家,不肯离去。
涟心自然更想跟着姐姐,哪怕不跟着姐姐也是跟着英布,横竖轮不到典庆。
典庆没办法,请示过扶苏后只能暂且逗留在大泽山,准备等农家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后再抽身离开。
然后就收到了关于保护嬴政的命令。
因为信不过农家内外的局势,典庆离开前还特意另想办法安置了芈式姐妹——人姐妹俩本不愿意,但是在典庆的再三请求下,再加上只是暂时的,还是说动了她们。
但典庆消失农家或许会注意不到,毕竟他的行踪平时就是神神秘秘飘忽不定,可芈式姐妹一消失农家立刻就发现了。
对此,朱家也许无法联想太多从而忽略掉,阿言却不会轻视。
她深知典庆在流沙内部也只听从公子扶苏和她爹两个人的命令。
而她爹似乎也有心让典庆成为扶苏真正可以倚靠的心腹,后来就基本不对典庆发号施令,偶尔有也只是些最寻常的任务,属于临时拉典庆凑个数。
典庆一动,就代表扶苏有动作。
因此她特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张良。
张良由此锁定到了典庆,进而查到了被扶苏派来协助典庆的其他人,从而最后及时得知了嬴政的最新动向。
这一连串的弯弯绕绕,高渐离等人肯定不可能通过卫庄简单两句话就猜到,不过他们大概能领会其中的逻辑关系。
盖聂当机立断,“既然只典庆一人,那我们尽快赶过去,抢在罗网的人之前就还有机会。”
逍遥子抚须点头赞同,“不错,要快。”
卫庄一言不发,直接动身离开,朝着车队一角而去。
高渐离等人赶紧跟上。
………………
“先生,墨家的行动似乎已经功败垂成。”
谷道旁的一处制高点,古寻白凤两人并肩而立,和之前的张良一样旁观着今晚这场大戏。
虽然古寻跟白凤说他可以自由行动,但他赶过来后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古寻并与之汇合。
白凤也不傻,自家老大摆明了知道不少自己知道的隐情,跟着他肯定能更轻松的了解今晚这场大戏的始末。
白凤不介意动脑子,但能不思考的话他还是更乐意偷个懒的。
刚才就是他在跟古寻搭话——根据他最近的体会,遇到事他得主动跟古寻说,不然对方不会主动向他透露情报。
古寻闻言笑了笑,反问道,“有坐骑就是方便,你看到不少东西啊?”
白凤老老实实的汇报自己探得得情报,“皇帝已被转移,现在墨家那边和罗网那边都在寻找,不出意外的话……赵高的人会快一些。”
虽然强调过很多次东巡车队的规模特别大,但这个大终究是针对一个车队而言的。
它到底也只是个车队,不是个移动的城池,只是在道路上拉开之后比较长。
真要计算它的面积其实也没多大,至少对盖聂这类高手而言并不算是多大。
如果典庆和嬴政一直躲在马车里,那找起来会很麻烦。
对墨家的人来说如此,对不被典庆信任的赵高来说也是如此,这也是墨家得到了卫庄的指引后有把握抢在赵高之前的原因。
但是天明少羽和典庆的交手改变了这一点。
就他们仨交手的动静,只要路过就一定能察觉到。
而在这件事上,能够肆无忌惮在车队中巡逻搜索的罗网是比墨家更具优势的。
如无意外的话,哪怕墨家有带路党帮忙,最多也就和罗网那边差不多时间找过去,很难更早。
而墨家只要慢上半拍,刺杀嬴政基本就没戏了。
古寻听完白凤的话,笑呵呵的反问道,“青龙计划青龙计划,你看到现在为止,墨家计划倒是有,青龙在哪儿呢?”
“青龙……”白凤不明所以,试探着回道,“应该和当年的刺秦计划被称作屠龙计划一样,代表某种意象吧?”
“意象……倒也不能算错,只是不完全。”古寻笑着摇了摇头,“实际上,要更具体一些。”
接着他话头一转,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这场戏还只在前奏的阶段。”
“前奏?”白凤更迷惑了。
这眼瞅着都要下台了,哪里像是前奏了?
“墨家到现在为止的目的都不是取皇帝的性命。”古寻淡淡的解释道,“他们都很清楚,刺杀嬴政的难度有多高。”
“耗费如此多的人手,承担如此大的风险,如果只是为了换那虚无缥缈的不足万一的概率,未免有些亏了。”
“当然,对他们来说也许如此低的概率依然值得冒险,但肯定没必要特意弄个青龙计划的名头出来——之前峄山刺杀就没有任何名目。”
“青龙……”听到古寻如此说,白凤呢喃了一遍这个词,心中终于开始朝某个方向怀疑。
在江湖上,提起‘青龙’两个字,被提起最多的自然是天之四灵这类星象学上的概念,除此以外,能被人想起的就只有墨家最出名的机关四灵兽中最古老,也最神秘的四灵之首机关青龙了。
古寻这个时候幽声继续说道,“墨家耗费这么多的人手,为的只是铺路。”
“无论是最开始搅乱车队外围防线的普通弟子,还是之后隐蔽潜入的刺杀小队,都只是在做铺垫。”
“铺垫?为什么做的铺垫?”白凤不明所致,索性直言询问道,“而且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今夜墨家这场行动中人手至少要损失四成以上,基本算是损伤过半,搭进去差不多两千人。
虽然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农家提供的,可墨家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还都是精锐。
况且对农家来说一两千人也不是小数目,一次行动损失这么多,墨家也不好交代。
结果这么大的损失,在古寻嘴里却只是为了做个铺垫。
“自然是为真正的戏目高潮做的铺垫。”古寻抱着胳膊,淡淡的回道,“墨家需要以这些人为代价,确保皇帝留在合适的位置。”
古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白凤心中终于浮现出了真相的大概轮廓。
“这……不用阻止他们吗?”白凤不无震惊的向古寻问道。
他不止是震惊于墨家接下来要做的事,也震惊于古寻似乎有放任一切发生的意思。
………………
事态的发展确如居高临下总揽全局的白凤所预计的一样,罗网先一步发现了正在激烈交战的天明少羽典庆三人。
再一次被典庆击退的天明固执的想要再次发动攻击,然而刚提剑气,他脸色就骤然一变,当即放弃典庆这个目标,回身一剑横挡,正好架住一把突然袭来的碧绿色宽刃大剑——越王八剑之一的真刚。
一旁的少羽这时惊声提醒道,“天明小心!”
天明童颜察觉到了头顶上传来的劲风,急忙一个滑步下腰。
墨眉架着真刚摩擦出一连串火花后,天明成功躲开了从天而降的乱神剑。
然后两根锁链在他眼中抖擞着破空而来,把彻底来不及反应的他齐腰捆住,挣脱不得。
随后真刚乱神立刻追击,分别从两侧攻向天明后腰。
屋漏偏逢连夜雨,后方遇袭的同时,天明正前方还蹦出来个满脸狰狞笑意的双剑魍魉,两把剑呈剪铰之势朝天明脖子而来。
前后夹击,动弹不得,天明只能反手一剑上挑将魍魉击退,对身后的真刚和乱神就真的没办法了。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少羽及时赶到,破阵霸王枪从旁强势突入,直接打偏了两人的攻击。
天明趁机空闲左手一抬,单手凭空结印,几乎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施展出了道家秘术梦蝶之遁,整个人倏然化蝶摆脱了锁链。
等他再现身,已经和少羽背靠背站在一起。
“你现在没有石兰帮忙都能用这一招了?”少羽很意外的跟天明小声嘀咕道。
“谁知道,大概吧,反正一急眼就能了。”天明自己也是迷迷糊糊,一头雾水的。
不过他很清楚,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先别管这些了,咱们现在麻烦可大了。”
少羽的目光从真刚等人身上扫过,语气不由沉重了几分,“六剑奴……罗网第一杀手团!”
“找机会跑吧。”
少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撤退。
刺杀嬴政再重要也得建立在有可能成功的基础上,他们俩不抽身跑路,迟早死在这六个凶神手里,刺杀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单纯留下送命的赔本买卖谁会干?
然而这个时候,能不能抽身他们俩说的已经不算了。
六剑奴此时已经围住了他们。
赵高从另一侧缓缓踱步走出,靠近马车后,一手摸着另一手,面带阴冷笑容,在他身后还跟着掩日三人。
“没想到,还有两只老鼠也摸进来了。”
眼见天明二人陷入危险,典庆神色出现了些许波动,似乎有意出手,不过犹豫一番后还是默默驻足马车旁,没有插手。
这时候,车厢中传来嬴政低沉的嗓音,“留下他!”
只说了代词,没说人名,但谁都知道嬴政指的是天明——皇帝陛下要抓这孩子的事对在场的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嬴政特意提一句,一是提醒赵高小心他手底下那些杀才,别一个不注意直接干掉了天明,二是为了向赵高强调擒住天明的重要性,以免赵高一味顾及保护他,放任对方离开。
赵高当然明白嬴政的意思,闻言立刻对着车窗屈身一礼,“臣遵命。”
其实他内心不是很想活捉天明,或者说是不想在嬴政知情的情况下活捉天明。
但是现在事赶事,赶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可能当着嬴政的面放水了。
倒不是怕嬴政看出来——嬴政也确实看不出来赵高他们放不放水——而是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刺激嬴政的情绪。
虽然嬴政刚才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以赵高对他的了解,经过今夜这一场闹剧,他的心情必不会好。
自己本就有被迁怒的可能,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搞出类似无能的行为,进一步刺激对方了。
赵高这边应声领命,六剑奴那边就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天明少羽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罗网第一杀手团体的本事,那叫一个配合默契,六位一体。
好在兄弟俩也不是盖的,配合同样无间,一个大开大合,气力无双,一个剑法多变,剑气无穷。
然后……两人就负伤了。
他们俩和盖聂卫庄那对组合相比实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根本没本事应对六剑奴的合击围攻。
刚才那第一波攻势是六剑奴匆匆而来,随手一击罢了,现在认真起来,他们俩不至于说毫无招架之力,但也是左支右绌,难以为继。
六个人,七把剑,他们俩实在防不过来。
短短十几个回合的功夫,两人俱已负伤。
虽然只是不碍事的皮外伤,但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况且他俩受的伤不致命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六剑奴不敢杀人。
皇帝要的是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