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城,中央大厅。
赤红和湛蓝的剑芒在大厅之内重叠纠缠,盖聂和卫庄的交锋仍在继续。
不过剑圣几乎处于肉眼可见的下风之中,面对卫庄愈发狂暴的不给人半点喘息的连环攻击,颇有些险象环生的意思。
随着卫庄的一记横斩,盖聂险之又险的一个后仰躲开了赤红的剑芒,不过额外延伸出的无形剑风还是削去了他的一缕头发。
卫庄得势不饶人,立刻补上一记直刺,直奔盖聂心口。
渊虹的剑身及时出现在盖聂的身前,格挡住鲨齿的锋芒。
盖聂双手握剑,以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反手架住了鲨齿,同时他的脑袋微微向另一侧偏去。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音,赤红的锋芒差以毫厘的从盖聂的脸庞擦过。
此时,剑圣那双一直沉寂的双眸终于显露出了难得亮光,静静的凝望着自己的师弟。
恍惚之间,旁观的众人彷佛听到了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惊雷。
随着鲨齿的剑刃滑过渊虹触及末端,盖聂双手骤然发力,借着那并不适合格挡,却适合发力的姿势斜向上一挑,将鲨齿轻轻甩开。
紧接着盖聂松开左手,右手手腕一抖,变作反手握剑,将渊虹恰到好处的插入鲨齿的剑格与齿锋之中,向后猛力一拽,强行牵引着因为先前的上挑而暂时失衡的卫庄跟着向前屈腰。
最后,渊虹拖着鲨齿硬生生画了一个不规则的满圆,在圆环的末尾,盖聂直接纵身跃起,多方力量的交叠之下,鲨齿再一次从它的主人手中脱离,沿着圆环最后一截的切线飞出。
鲨齿的再一次脱手,引来了和第一次同样的重点关注,高渐离等人甚至忍不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似乎担心自己的呼吸会干扰最后的结果。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否代表着今夜的纵横之战的结束?
亦或者和上一次一样,只是新一轮交锋的开始?
虚幻的惊雷之声再次炸响在所有人耳边,令人不自觉地产生现在外面正下着暴雨的错觉。
当然,现实是外面一片晴天艳阳。
盖聂在空中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地上,而鲨齿则盘旋着将要飞向远处。
这时,卫庄眼眸一闪,嘴角隐隐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右手二指并拢,向后一甩,恰好点在还未彻底远去的鲨齿剑身之上。
在反方向的力的作用下,鲨齿立刻逆转了自己的移动轨迹,重新向着自己的主人靠拢,最后被卫庄一把握在手中。
这一幕景象映入旁观者的眼眸之中,让墨家一方的人很是失望。
盖聂站在卫庄身后不远处,依旧毫无情绪起伏的注视着高举鲨齿的师弟。
不过他的内心并非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连续抓住了卫庄两次破绽,但事实证明,能够轻而易举的抓住这些破绽,不仅仅因为盖聂是天下第一剑客,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些破绽对卫庄而言本就无伤大雅。
两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的剑圣心中暗叹,知道今日这场决斗,注定无法简单收场了。
重新拿回鲨齿的卫庄没有耽搁分毫,立刻转身再次杀向盖聂。
现在他的进攻,变得更具压迫感,更具破坏力,几乎每一次挥剑都会夹杂着大量的剑气呼啸四散,张扬的肆虐在这座大厅之内。
盖聂的境况也进一步恶化,被打的节节败退。
在鲨齿和渊虹的交错之间,嘴角挂着肆意恶笑的卫庄大声喝骂着:
“你的剑还是那样!”
“一样犹豫!”
“一样怯懦!”
盖聂依旧一言不发,努力的抵挡着对方近乎疯狂的进攻。
最后,在卫庄的一记十字剑气斩击下,剑圣被击退出去数十步远的距离,几乎和对方相隔着半个大厅的距离。
在盖聂还未站稳脚跟之时,卫庄平举起鲨齿置于胸前,左手五指弯曲成爪状,缓缓抚过剑身。
他的衣袍在无形之力的影响下猎猎抖动,周身的一切仿佛都在微微颤抖,而旁观者耳中虚幻的惊雷声也越发响亮。
庞大的真气随着这一过程被灌注剑中,赤红色的剑芒随之愈发耀眼夺目,经过极为短暂的蓄力过后,卫庄毫无保留的由下至上挥出了今日这场战斗中最强的攻击——到目前为止的。
而此时的剑圣,方才将将稳住身形。
呼啸的剑风赶在剑气之前拂过剑圣,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又削掉了他的一缕头发。
紧随其后的,便是撕裂着地面,汹涌猖獗的赤色剑气。
盖聂来不及做太多动作,也无意做额外的抵抗,仅仅只是将渊虹架在身前,硬扛下了这道剑气。
虚幻的剑气压迫着实在的剑器,将其身躯折弯,推动着持剑者向后倒飞而出。
眨眼的功夫过后,盖聂便被逼到了大厅的墙边,并且毫无减速的迹象,最后没有缓冲的撞了上去。
轰!
一声巨响过后,墙壁被撞出一个大窟窿,大量的碎石滚滚落下堆积,同时掀起了一阵扬尘。
在尘雾的遮掩下,所有人都无法确定盖聂到底怎么样了,不过尘埃背后隐约可见的只有碎石,并没有人的身影。
这让高渐离等人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难道,剑圣败了?
这个念头跃上了所有人的心头,不过很快,他们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卫庄死死的盯着那团可能埋着盖聂的石堆,眼眸跳动着旁人看不懂的光彩,只能大概判断其中似乎有着期待。
而在高渐离等围观者的感知中,大厅内的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住了。
不对!
应该说,大厅中的一切都好像凝固住了,连他们也不例外。
和之前面对纵横大打出手时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而产生的错觉不同,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动不了了,或者说想做出任何动作都比平日困难百倍千倍。
在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大厅之中立刻便刮起了剑气的风暴。
虚幻的剑气带动着自然的流风,吹拂着这片空间内的所有事物,这风暴在压制着区域内的所有活物,高渐离他们也不例外,不过他们最多只是被波及的无辜者,真正承受绝大部分压力的,还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另一位主角。
天空之上,无形无质,并未真正存在的惊雷再次炸响——这是最响的一次,让身形迟滞,难以动作的围观者们甚至连思维都变得如同陷入了泥淖中一般迟缓沉重恍惚之中,他们好像看见了一条朦胧虚幻的白色龙影,咆哮着自天际飞来,盘旋着虚幻不清的身躯自上方的空洞钻入大厅。
墙壁边堆积的碎石随着虚幻龙影的出现炸裂开来,颗颗石块崩飞四射,紧接着,一抹亮眼刺目的银白辉光自石堆中心骤射而出。
高渐离等人在刚看见这抹光华时,全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突然遭受了强光的袭击,更因为他们感受到了自己的双眼彷佛在遭受利刃切割。
好在这份双重层面的刺眼并未持续太久,转瞬之后,高渐离等人就感觉到了那股锋锐切割般的感觉消失不见,乍闪的光芒也趋于黯淡,于是重新睁开了双眼。
而这时映入他们眼帘的,则是渊虹,以及盖聂。
这把剑谱第二的名剑以大致接近成年人心口的高度,呼啸着笔直的飞向自己的目标,寒光凛凛的锋刃之上似乎并无半点特殊变化,除了那一抹微亮的银白清光。
盖聂以一种和渊虹相仿的姿势,近乎横平的姿态落后自己佩剑大约三四尺的距离,伸出右手,做出向前抓握的姿势,彷佛还握着自己的剑。
在旁观者的眼中,前方的渊虹是一把剑,而后方的盖聂,却彷佛是一把比渊虹更为锋利的……剑。
这一刻,大厅内的剑气风暴也达到了顶峰,整座庞大的山中石室彷佛都在震颤,所有并非完全固定着的物体都在剧烈摇晃,地面上因为两大高手交战而产生的碎石沙砾更是在无形之力的作用下,漂浮在半空中。
当这一剑还未真正发出,无形的压力禁锢着在场的所有人,但当它的力量彻底宣泄出来后,这份压力反倒近乎全然消失,只剩下剑气风暴形成的高强度风压——这对围观的人来说尚算可以应付。
当然,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渊虹所指向的目标,卫庄。
他握着鲨齿,静静的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剑刃的到来。
他不愿躲,也没法躲。
作为最后承担所有压力的人,即使是卫庄,也难以挪动自己的躯体分毫。
在旁观者的注视下,在卫庄带着期待的冷笑中,在盖聂那前所未有的凌厉目光前方,被虚幻龙影层层缠绕的剑,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咆哮声,悍然穿透了卫庄魁梧的身体。
在剑刃触及自己目标的瞬间,渊虹之上再次爆发出了那耀眼的光芒,逼得围观之人不得不再次闭上自己的双眼。
同样,仅仅只是瞬息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看向舞台的中央。
盖聂和卫庄背对而立,相隔着数十步的距离,等同于盖聂从大厅的一端,移动到了另一端。
前者高举着渊虹,挥手一甩,令剑指向地面。
而后者呆呆静立,佩剑鲨齿在身前盘旋下落,最后恰到好处的以竖置的姿态插入地面。
当一切平息,旁观者们也终于重新恢复了理智的思维,认出了盖聂这记声势浩大的剑招是什么。
“这难道就是……”雪女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呢喃着说道。
“……百步飞剑!”高渐离维持着面无表情,冰冷冷的接上了雪女的上半句话。
………………
机关城内,某条悬空廊道上。
月神不紧不慢的走在通道内,长长的裙摆随着轻慢的步伐微微摆动。
在她的身后,千泷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悦的有一步没一步的跟着。
月神放开了对她的强制束缚,原因是千泷很识时务的表示自己愿意配合。
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在对方愿意配合,跟着她离开之后,月神自然不会继续强行控制着她。
当然,千泷虽然迫于无奈选择了屈从自己的小姨,但是心情肯定不好,原本感情就淡薄的姨甥俩,又添了几分隔阂。
就在她们两个即将穿过这段悬空廊道时,月神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而千泷由于生闷气,一直处于低着头赶路的状态,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前面的人停下了,差点撞到了月神的身上。
千泷带着疑惑和惊讶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小姨,想问问她为什么突然停下,不过嘴唇刚张开,就又合上了。
她现在不想和这位小姨交流,管她为什么停下呢!
紧接着,千泷就听到了一道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啊?”
古寻带着些许笑意,悄然出现在廊道尽头。
虽然话是问的两个人,但他的目光主要还是投向自己的小闺女。
同时,墨鸦那漆黑的身影也在古寻身后出现。
突然看见了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父亲,让心理上有些小委屈的小女孩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
当然,她倒不至于跟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哭喊着求抱抱,只是不再顾忌自己的笑意,激动的冲向老爹。
“爹!”
古寻不清楚自己闺女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不过女儿愿意和自己贴贴,那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他喜笑颜开的一把搂住自己的小女儿,将其抱了起来,顺便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诶,我的小可爱!”
不过千泷似乎不太习惯被自己的老父亲吧唧,有些嫌弃的擦了擦脸,让古寻颇为无语。
尽管女儿大了以后,就已经不再习惯他的这种亲近方式,并且每次都表现出嫌弃,但古寻始终无法接受被女儿嫌弃的事实。
抱着已经快长成大女孩的小女儿,古寻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我看你跟在你小姨后面,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呢?”
千泷闻言瞄了一眼月神,嗫喏几下后没有选择向老爹告状。
她终究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己的小姨并不是在害自己,所以尽管本身对此很不高兴,但没有告黑状的想法。
倒是月神自己,眼罩后的双眸看向古寻,毫不避讳的解释了缘由:
“我遇见她时,她还和那个男孩待在一起,不愿和我离开这里,于是我便强行将她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