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间暮云隐隐沉寂,明月初现,薄云轻柔如纱,鸟儿啼叫不止,林间枝叶于乱风中被急急击碎,剑光闪于影间,待残叶停于剑上时,风止不动。
“那位杜鹤怎么跑那么远。”秦兰时甩了甩剑,剑上隐隐约约落下几抹碎光,这是他用剑击破阵法的残留灵力。
“怎么追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猜一下他最有可能往哪里去?”唐山玉站在一边,剑挂于腰间还未出鞘。
“这杜鹤无牵无挂,能去哪?”秦兰时那么说道,用手将剑上的灵力擦去,后于手上浮现,试图根据这灵力追踪对方,“言明派的人为了自己能说的都说了,虽然嘴上说着很喜欢很敬仰门主,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不还是选择背叛他。”
“那也有线索才能说。”唐山玉平静地补充了那么一句,“而有线索的,对门主的事情也不过略知一二。”
“你是想说那些和门主相处久的孩子实际上对门主没什么敬畏之心。”秦兰时笑了笑,将手上的灵力化作一条长长丝线并且顺着它追踪了过去。
“…总觉得,有些自相矛盾。”唐山玉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情顺利过头了,但是他也一时半会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去高处吧。”
“你是说那位门主那高处赏月的喜好?真的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去……”秦兰时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悬崖边,皎洁的明月仿佛挂在它的边上,唾手可得。
“…如果顺利的话…不,如果对方想要我们顺利的话。”唐山玉说着说着,然后对秦兰时伸出手,示意人牵起他飞过去。
秦兰时自然喜滋滋地伸手接住,只见他牵过来于唐山玉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后伸手揽过唐山玉的腰,将人拉近自己几分,就运起周围的灵力,来到了高空之上。
“那边,有人。”唐山玉扶住了秦兰时的肩膀,稳定好了身形,就往四周看去,然后他就看到了在悬崖边上似乎有一道身影蹲在那里。
“还真有?”秦兰时很是意外,于是就带着人轻轻落在了悬崖边上,与明月同步。
那人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似乎在认真挖些什么。
唐山玉和秦兰时对视了一眼,一人拿出绳子,一人拿出鞭子……不对,拿错了,秦兰时默默在唐山玉那诡异的注视下改成了他的若兰剑。
就在俩人偷偷摸摸想要对这人来个熟练捆绑操作的时候,那人回头了,他手里拿着一壶酒,眼里带着意外的惊喜。
“有人来啦,来得正好,咱们喝酒吧~”疑似杜鹤的人晃了晃手里的酒,眼睛亮亮的,这让人想起那流浪的小狗在吃到好吃饭菜的模样。
唐山玉:?
秦兰时:?
“你在这里做什么?”唐山玉一脸严肃地询问了对方。
“我在挖好喝的酒。”那人乖巧地答了一句。
“你挖酒做什么?”唐山玉又问道
“挖来喝啊。”那人回答得也很实诚。
“……你是杜鹤吗?”唐山玉沉默片刻,可能是对方太不按套路出牌了,所以他需要思考一下应对措施。
“和我喝酒我就告诉你~”他冲唐山玉眨了眨眼,然后被秦兰时挡住了视线。
“你朝我道侣抛媚眼做什么?”秦兰时一脸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仿佛在花枝招展的疑似杜鹤的家伙。
唐山玉:?
那人:?
你有病吧?
这话虽然这人没说出口,但是通过他此时的表情还是能够瞅出这意思。
“老子喜欢的是女人,不要以为我跟你们一样。”说着,这人就特别形象生动地搓了搓两只手臂,然后缓缓往后挪了一下屁股。
秦兰时阴沉地把剑收起来,然后拿出了鞭子。
“你干什么?”唐山玉大吃一惊,握住秦兰时的手腕,“我们不搞用私刑那套来审讯啊。”
“收好收好。”在唐山玉的劝说下,秦兰时的鞭子被收了回去,不过秦兰时打哪拿的鞭子啊,最近他走女王风吗?
总之,三人各自坐好,由这位“杜鹤”给他们倒上酒,月色恰好,风并不温柔,谁坐悬崖喝酒,谁的头发被风吹到乱死。
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只是在后边他们都用些修为维持好了自己的形象,头发丝仿佛焊在自己身上那样,动都不动一下。
“来,喝!”那人举着酒杯凑到了唐山玉面前,这熟悉的敬酒姿态让唐山玉默默往后仰了一下。
“我不喝酒。”唐山玉低头看着那酒欲言又止,很是迟疑,但是如果非要喝,他也不是不可以……
“没关系,那你喝吗?”这人也很好说话,拿着酒杯换了个对象,这次他敬酒的对象是秦兰时。
“喝。”秦兰时举起他的酒杯,利落地和对方的酒杯撞在一起,随后仰头喝下。
“好,够爽快!”那人笑着跟着喝下去。
唐山玉看着这俩人你一句好兄弟我一句喝酒就应该这么喝,就把酒喝了一半了。
秦兰时应该不会就这样喝醉吧?
难不成这就是这位“杜鹤”的计划吗?把秦兰时灌醉然后让秦兰时拉着他跳广场舞,控他们一晚上?
好恶毒。
这计划太狠了。
唐山玉一想到这里,就立马伸手握住了秦兰时还想再喝的手腕。
“你还想喝酒吗?”唐山玉此刻对喝酒的秦兰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看上去很是善解人意,也非常的温柔。
“喝……”秦兰时本能地把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但是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不喝了。”
“嗯,那么我要问问题了。”唐山玉松开了秦兰时的手腕,转头看向了那边的“杜鹤”,“你是杜鹤吗?”
“我是。”杜鹤看了一眼这俩人,笑眯眯地承认了。
“言明派的门主?”唐山玉继续追问下去。
“对,是我。”杜鹤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伸手擦了擦嘴。
“你应该知道我们过来不是单纯和你喝酒的。”某人除外。
“关于这件事啊,你们别担心,我喝完这酒我就去自首。”杜鹤在他们俩摇了摇他那还没喝完的酒坛子,并且打了个酒嗝。
“…啊?”唐山玉表示他还啥都没问呢。
“真相应该对你们来说不重要吧?问那么多干什么,总之我喝了酒,心情很好,打算待会去自首,断恶庭我还没去过呢,想想我就脸发热得紧。”杜鹤笑嘻嘻地把那半坛酒都拿了过来,不让秦兰时继续喝他的宝贝了。
“我不是想知道这个……”
“但是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个,其他的,我不说,你也问不出来,就算你旁边那位想对我用搜魂,搜魂能够让对方意志清醒的前提,是对方完全不反抗,断恶庭是想要一个神志不清的恶人吗?修仙界是要一个神志不清的言明派门主吗?”
“不如说,这对你们随清宗的影响是好事吗?真的不会有人说……”突然,杜鹤浮夸地啊了一声,“天啊,这事情不会是随清宗故意这样干的吧?他们是不是打算将言明派,这样那样,然后又这样那样。”
“……我们搜魂也是可以把搜出来的记忆通过浮水镜显示出来,哪有那么无厘头。”秦兰时听到这话皱了皱眉,酒杯已经被他放下了。
“你要是想搜当然可以搜,不过嘛,这可能是是我清醒的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咯。”杜鹤一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就要当傻子的摆烂样。
“……”秦兰时看向了唐山玉。
唐山玉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明月,明月此时挂于高空,白茫茫的雾纱已然散去,月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了人间。
“床前明月光?”突地,唐山玉开口念了那么一句诗。
“…疑是地上霜?”杜鹤回答得有点迟疑。
“举头望明月。”
“…哦,低头思故乡。”杜鹤在对完最后一句诗的时候颇为无聊地喝完最后一口酒,就这样往后倒下去,他闭上眼,仿佛像是睡觉了一样。
“你……”唐山玉似乎想要问什么。
“嘘,就这样吧。”他那么说着,也不反抗,不过心情看上去是真的很好,“啊,对了,你们不是想要那个法子吗?有哦,喏,是个巩固修为的功法,和那个搭配一起用的。”
“但是修为得重新修炼过了,打散了然后重组,不过嘛,会比之前的修炼速度要快,也算是个新功法吧。”
“……”
“还有要问的吗?”杜鹤好心提醒道。
“有很多,但是你会说吗?”唐山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如说,平时尤为善辩的他,在此刻丧失去了这份能力。
“你就当我是个大坏蛋好了。”杜鹤美滋滋地开口了。
“山玉,他没长嘴,不如我们还是用私刑吧。”秦兰时再次拿出了鞭子,这次他的语气异常的坚定。
“……”唐山玉这次有片刻的犹豫,也没拦秦兰时的鞭子。
“你认识胡长乐吗?”唐山玉想来想去,想起了一个突破口,他蹲下来,看着躺地上要死不活的杜鹤问道。
这一问,杜鹤表面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他再度看了过来。
“哦,小长乐啊,你问她干什么?”杜鹤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唐山玉盯着他问道。
“那两个宗门的人打的。”
“不是言明派干的吗?”
“你也调查过吧,她在言明派里待得很快乐。”杜鹤换了个姿势躺好,舒舒服服地眯了一下眼,“那些记忆是她之前在那两个宗门里的。”
“虽然在言明派里度过了快乐的日子,但是她心里受过伤,至今都没有好起来,半夜还会做噩梦,而且还会发病。”杜鹤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看他皱着眉头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尝试过抹去她的记忆,但是这样行不通,会对她的意识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渐渐的,她开始混淆了记忆,以为她还在那段日子里,她没走出来。”杜鹤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所以,我想了想,选择把这记忆保留了下来,但是我稍微将那记忆弄得稍微轻松一点。”
不要太沉重,也不要太悲伤。
控制在一个普通人能够接受的范围里。
“…你哪一年过来的。”唐山玉听完总算知道为什么胡长乐的记忆奇奇怪怪的了。
“你猜。”杜鹤笑眯眯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好,不是吗?”杜鹤打了个哈欠,继续提醒道,“你们还不动手吗?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头一次见人那么急着找死。”秦兰时看了地上的人一眼,不知为何语气有些不满。
“你猜我为什么急着找死?”又是一句反问,这句反问得很好,让秦兰时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你!!”秦兰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那你建立门派干什么?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些功法,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唐山玉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再细看一下,他发现人躺在地上睡着了。
唐山玉拿出了绳子,丢了过去,绳子就这样将他捆了起来,修仙界的绳子就是好用,捆人自动化什么的最方便了。
“先带走吧。”唐山玉看上去很平淡,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既然想找死,那就成全他吧。”
“你要把他带去断恶庭?”秦兰时瞅着这地上的人问道。
“是带去言明派。”唐山玉指了指某个方向,“你没发现吗?从这里往那边看去,能够看到整个言明派。”
“既然他不吃硬,那就给他来软的。”
把人带去言明派,让他看看自己的弟子们。
正所谓攻心,要抓住对方的一切弱点。
而弱点是要一点点试出来的。
“如果他还是不肯说呢?”秦兰时又问了一句。
“那我也没办法,毕竟,没有人拦得住一个真心想死的人。”唐山玉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一下,“很显然,他拒绝了我们的帮助和伸出来的手,不是吗?”
想死的心太决然了。
他可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