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须弥国(一)
作者:文火煮茶   东洲往事最新章节     
    当高昌国还沉浸在新君登基的喜悦中时,危险已经悄然逼近。一日,房如樨来报:祝融国要求将每年进贡的岁币由二十万增加到五十万。
    郑安雅听了十分诧异:“我们每年都要给祝融国进贡吗?”
    段知书道:“回王上,的确如此。我们高昌国和曾经的滑国每年都要给祝融国进贡,最初是一年十万,自从我们灭了滑国之后,祝融国便将滑国的十万岁币加到了我们头上,变成了二十万。不然的话,当年我们灭滑国的时候,祝融国早就出手干预了。先王在的时候,这笔钱是从国库直接出的,相关事务也都是房相在料理,所以您并不知情。”
    郑安雅叹道:“我还以为是我们这些年的太平是韬光养晦的结果,没想到还是花钱买的。”
    卫信忠道:“王上不必妄自菲薄,岁币固然重要,韬光养晦政策也不是无效的,若不是祝融国一直看轻我国,我们的岁币怕是早不止二十万了。”
    段知书摇头道:“但是如今我们打败了夜郎国,这国力便再也藏不住了。”
    郑安雅气得一掌拍在案上:“所以他们才敢开口要五十万,简直是漫天要价!你们说说,这钱我们给还是不给?”
    房似瑜道:“我国这些年虽然新开垦了不少土地,但是新土地头三年是不收税的,之后的五年每年增加两成税收,所以国库收入并不充裕。再加上修水利的支出、战争支出等,国库一年的盈余也不到五十万。如果照他们的要求给,我们等于一年到头在为他们赚钱,要是遇上荒年,怕是入不敷出。”
    郑安雅道:“你的意思是,这笔钱我们给不起?”
    “的确如此。”
    “那按照你的估算,多少岁币是我们可以承受的?”
    房似瑜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说道:“三十万,不能再多了,我们自己也要发展。”
    “叔叔,依你所见如果我们只给三十万,他们会怎么样?”郑安雅看着房如樨问道。
    房如樨神色凝重,眉头拧成了“川”字:“他们很可能会开战。王上,依臣之愚见,祝融国此次开口要五十万岁币,恐怕是为入侵我国找的借口。他们是明知我们出不起钱故意往高了报,就等着我们拒绝呢。”
    郑安雅又望向杜襄成:“如果开战,我们有几成胜算?”
    杜襄成失落地答道:“几乎没有。一则,我军原有两万五千人,这次打夜郎折损了几千,就算再征兵,国内剩余的兵源不会超过五千。而南边的金竹郡是刚刚并入我国的,不但不能征兵,反而要多派人手严加看管,防止有人趁机闹事,所以,我们目前能上战场的士兵不到两万,而祝融国则有常备军八万余人,人数上远多于我国。二则,我们刚刚打完大仗,军士疲敝急需修整,粮草辎重等也消耗甚多,不支持短期内再战,而祝融国则兵强马壮,以逸待劳。更何况,他们擅长火器,我军没有应对火器的作战经验。三则,夜郎国虽败,却仍保有部分实力,如果我们倾尽全力对付祝融国,难保夜郎国会借此机会偷袭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郑安雅扶额道:“给钱给不起,打也打不过,这可怎么办呢?”
    房如樨上前施礼道:“王上,臣有一策,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哦?叔叔请讲。”
    “我们不如将岁币送给须弥国,请求他们的庇护。”
    “须弥国?”
    “不错,我们向祝融国纳贡,祝融国则每年向须弥国纳贡,而且他们给的岁币也不过三十万。不如我们直接将岁币送给须弥国,他们收了我们的钱,我们再从中运作一番,让他们向祝融国施压,这样祝融国就暂时不敢打我们的主意了。”
    卫信忠道:“这个方法听起来可行,只是一来我国与须弥国素无来往,我们贸然送上门去,他们肯不肯收还是个问题。二来,万一须弥国收了钱却不管我们的死活,那怎么办?”
    郑安雅道:“叔叔,如果他们收了钱却不庇护我们,是不是我们需要向他们称臣才够?”
    此话一出,段知书当即喝断:“万万不可,王上决不能向他国称臣。”
    房如樨却笑道:“诸位先不要慌张,事情没到那个地步,还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请问王上,您与渤海王近来还有通信吗?”
    郑安雅道:“有啊,怎么了?”
    “如此说来,你们私交甚好?”
    “嗯……”郑安雅想到自己和林长卿除了国书之外还有私信往来,便道,“交情算是不错吧。不瞒你说,重视外交这一点就是他提醒我的,以前我只知道耕种和战争,不知道纵横之术运用得当可抵千军万马。”
    “那就妥了。”房如樨大喜道:“须弥王善饮、喜欢结交,与渤海王有多年的交情。请王上即刻派一位身份贵重的宗室或者大臣作为特使出访渤海国,如果能请渤海国出面协调,庇护的事就稳妥了。”
    “那……叔叔您看,岁币这个事儿,能省吗?”郑安雅问。
    房如樨无奈地笑道:“王上,岁币该给还得给,这个钱千万不能省。且不说两国相交,终是国家利益高于私人情感,即便是私人情感也需要金钱来维护的,您可千万别舍不得钱。”
    “哎,咱这不是穷嘛。”郑安雅撇了撇嘴,逗得众人笑出了声。
    “叔叔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出使渤海国派谁去呢?要不叔叔您亲自去一趟?我们高昌国人心质朴,一个个都太实诚了,我想不出合适的人。”
    房如樨道:“不妥。臣需立即前往须弥国,密切注意他国动向,分身乏术。”
    “那可怎么办?”
    “王上莫急,依臣之见,选一位身份尊贵的、与渤海王有亲缘关系的人或许更合适。”
    “亲缘关系?你是说从宗室中选?可是,宗室人口凋敝,除了我、失踪的安熙、奉常、宗正二位大人,就再无他人了。”提到妹妹郑安熙,郑安雅心中一阵不快,自己本有修好之心,她却逃走了,真是白费自己的一番苦心。
    见郑安雅猜不着自己的意图,房如樨只好挑明了:“王上,臣举荐公子升平。”
    “啊?你是说阿乌?”房如樨此言一出,不光是郑安雅,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段知书道:“他可是男人啊。”
    房如樨笑道:“段相,在下也是男人。除我国之外,天下各国皆以男子为尊,我们以男子为使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段知书自知语失,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升平公子跟你不一样,他婚后一直待在杜家相妻教子,从来没有上过朝堂,你觉得他能担此重任吗?”
    房如樨道:“段相、王上,使者的作用是在君王之间传递信息、促使我方目的的达成。既然我们已有常驻使者在渤海国,那这位特使未必要能言善辩,只要对方听得进他的话、能造成足够大的影响就可以。请问王上,渤海国中能左右朝政的有哪几位?”
    郑安雅想了想:“首先当然是渤海王本人了,他已经亲政多年,其次嘛,以前是王太后,但是听说她近些年不大管事,如此说来应该是清源君,再次才是太后。”
    房如樨道:“这就是了。全国上下唯有王上您与渤海王最为亲近,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是万万不能离境的。除您之外,公子升平虽与他不曾见过面,但血缘关系却是再近不过了。对于王太后,他们是亲姐弟,而且一向感情好,他的话王太后肯定听得进去。至于清源君嘛……”
    “哦!我姨父也是林长晔的姨父,他们在我家见过面的。”杜襄成忽然反应过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称赞房如樨慧眼独具。
    房如樨见大家不再反对,转过身来对段知书道:“至于在朝堂上的应对,王上和诸位大人请放心,场面上的话术我会教他一些,渤海国的国情和禁忌由常驻使者教他。最主要的是让他务必先见到王太后,有了太后这个亲姐姐撑腰,他在朝堂上就会轻松许多。”
    圣旨传到杜府,郑升平一听说王上任命自己为特使,顿时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哆哆嗦嗦地问传旨的女官:“大人,在下没有听错吧?王上任命我为特使出访渤海国?”
    女官道:“正是,公子没有听错。”
    郑升平苦着脸道:“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会做特使啊?还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万一我给办砸了怎么办?哎呦,求求您,要不我进宫找王上说说,另派人去吧。”
    女官笑道:“公子还是接旨吧,王上说了,您是最适合的人选。”
    郑升平向后倒去,被儿子杜修文一把扶住。杜修文年仅一千三百余岁,生得眉清目秀一副伶俐相。他扶着父亲站稳后,走上前冲女官眨了眨眼道:“这位姐姐,我父亲会想明白的,这旨我替他接了吧。”说罢跪地,高举双手接过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