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升一楼客厅里,陈三爷落座。
龙海升穿着长袍睡衣,大拖鞋,倚靠在沙发上。
抬头看了一眼陈三爷,目瞪口呆:“咋了你这是?脸怎么黑乎乎的?你是打铁去了,还是挖煤去了?”
陈三爷刚从火海里冲出来,满脸烟灰污渍,黑不溜秋,故而龙海升有点惊讶。
陈三爷四下寻找一番,龙海升更纳闷了:“找什么啊?”
陈三爷把桌上的茶壶拿起来,也不用水杯,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喝起来。
刚才火海救急,他是又累又渴,此刻疯狂喝水。
龙海升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三爷放下茶壶,清了清嗓子:“长乐坊,没了。”
龙海升都没听懂:“没了?你给变没了?大变活人,你还能大变长乐坊?哈哈哈哈。”
身后几位打手也快活地笑起来。
陈三爷严肃地说:“长乐坊,着火了!”
龙海升身子一颤,站起身来,噌地拉开窗帘,往西方眺望,长乐坊赌场距离龙海升居住地有六七里,果真有红色的天幕在远方隐隐浮现。
龙海升大惊:“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打电话?”
陈三爷说:“来不及了!火势太大,从一楼烧起,很快蔓延到楼顶!”
“人为纵火?还是意外失火?”
“不知道!”
“人呢,都跑出来没?”
“大部分跑出来了!”
此刻门铃声又响起,一个打手去开门,很快,一个赌场荷官跌跌撞撞跑进来,满脸是灰:“龙先生,不好了,不好了,长乐坊失火了!”
龙海升一言不发,突然对荷官咆哮:“你为什么也不打电话?大厅里专门增设了一部电话,就是应急时用的!”
荷官战战兢兢地说:“我打了,打不通!电话线被剪断了!我已去了警察局消防队,他们正在灭火。”
龙海升沉思片刻,知道这是人为纵火,背后有人捣鬼,猛地一抬手,把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废物!全是废物!”
陈三爷轻声说:“三哥,眼下……”
龙海升上前一步,一把掐住陈三爷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捣鬼?”
陈三爷被掐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三哥……三哥……你听我说……”
龙海升松了手,冷冷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咳嗽两声:“火势这么旺,突然从一楼蹿上顶楼,肯定是有人早就洒了火种,我从三楼跑出来时,闻到了汽油味!”
“是不是你贼喊捉贼?”龙海升怒喝。
陈三爷叫道:“当然不是!”
“怎么证明?”
陈三爷大吼:“玫瑰还在你手上!我把自己推上绝路吗?”
龙海升环视众人,目光阴鸷。
所有人都不敢和他对视,慢慢低下了头。
俄顷,那个荷官说:“龙先生,您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龙海升气不打一处来:“你嫌我死得慢,是吧?这时候去现场,黑灯瞎火的,有人在背后放黑枪,你给我挡子弹啊?”
荷官脸一红,不敢再言语。
“都退下!”龙海升一声怒喝。
打手和荷官都离开了。
陈三爷抬屁股也走,龙海升一把将他拉住:“你干啥去?”
“您不是说都退下吗?”
龙海升冷冷一笑:“咱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长乐坊,我八年前接手这个地方,花巨资,打造成津门第一赌场,现在一把火烧了,明天只剩承重墙了。”
陈三爷说:“三哥,节哀。”
“你他妈少拽文!都是你一个人捅出来的祸!”
“牵强了吧,这事怎么也算到我头上?”
“谁放的火,你心里没数吗,不是蕉老二,就是上海黑帮!老华爷败北,青红帮会吃这个哑巴亏?”
陈三爷想了想:“也许有人从中作梗呢,离间计?现在我们更应该团结啊!三哥,放了玫瑰,你我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龙海升微微一笑:“好啊。不过,你得先把300万还给我,一文不能少,明天必须给齐!否则我杀玫瑰!”
“三哥,场子都没了,我去哪里弄钱啊?”
“那是你的事!还有,除了这300万,你还得再给我50万!”
“为什么?”
“长乐坊的装修费!这把火的损失,算到你头上!”
陈三爷一阵堵心,本来四姨太答应借给他300万,后来在长乐坊三楼脱光衣服,欲求鱼水之欢。
自己正彷徨踌躇,不知怎么办,一场大火突然烧起来。
四姨太差点丧身火海,惊魂未定,现在,自己还怎么有脸开口去跟人家提300借款的事?
这虽然不是吃软饭,但也不太硬。
此刻,天色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皮。
柳爽穿着绸子睡衣,睡眼惺忪从楼上卧室走下来。
龙海升一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柳爽打了个哈欠:“我去拿报纸啊!自从上次出了那个事,无论我睡多晚,都会六点准时起床,去门口拿报纸,免得再被陈三那个王八蛋玩了!”
刚说完,就发现陈三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尴尬了,柳爽一笑:“陈三,你在啊?”
“嗯嗯,嫂子,我在呢。”
“那你们聊,你们聊。”
柳爽走了出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马路上稳稳地开过来一辆车。
在门前停下了。
柳爽正纳闷儿,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柳爽不认识这个人,迟疑问:“您找谁?”
对方笑道:“我找龙先生。”
“您是?”
“你就说四太太来访。”
哎哟,可把柳爽惊着了,龙海升平日总是提起四姨太,说是什么韩复榘的小姨子,程副官的老婆,丰乳肥臀,人脉特广,在天津卫倍儿有面儿!
柳爽赶紧把四姨太礼让进去:“四太太来了!”
听闻四姨太驾到,龙海升一愣,陈三爷更是一惊。
四姨太款款而来,一进门,彬彬有礼:“龙先生好。”
龙海升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笑容:“四太太,您怎么来了?稀客,稀客,快坐,快坐!”
陈三爷也赶忙起身,礼貌打招呼:“四太太好。”
装得真像啊,两人刚才还赤身裸体相见呢,现在假装陌生。
但这个事,瞒不过龙海升,因为在长乐坊陈三爷领着四姨太上楼时,荷官和赌徒都看到了,早晚曝光。
龙海升笑嘻嘻地说:“太太,这么早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柳爽啊,快给太太倒杯咖啡!”
柳爽赶忙去厨房磨咖啡豆了。
四姨太微微一笑,从小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我给龙先生送钱来了。”
龙海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什么钱?”
四姨太笑道:“昨夜我和陈先生打牌,手气不好,输了300万,我说今天我一定把支票送到长乐坊,陈先生客气,说都是游戏,长乐坊不会收我的钱。后来,长乐坊失火了,陈先生冒死把我救出来,本来啊,这300万我还真不想给你们,可转念一想,我这条命是陈先生救的,就当报恩吧!”
龙海升眨眨眼,低头一看,支票上签发的数额果真是300万,四姨太亲笔签名:孙美婵!
笔迹苍劲有力。
龙海升满意地看了看陈三爷,心道:这小子真他妈有本事!这事干的这么漂亮,还瞒着我?
但龙海升得装得大气凛然:“不不不!长乐坊绝不收四太太一文钱,太太能光临我的场子,就是给足了我龙海升面子!心意领了,支票您拿回去!”
四姨太一脸严肃:“龙先生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哪里,哪里。”
“龙先生不收,那就是以后不让我再去你的赌场了。”
龙海升就等这句话呢,哈哈一笑:“那……那龙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四太太!那谁,陈三啊,赶紧谢谢四太太啊?”
陈三爷心里五味杂陈,他这二十七年,不欠男人的,只欠女人的。
四姨太如此聪明,巧妙化解危机,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一念闪过,赶忙起身:“谢谢四太太!”
四姨太明眸一转:“陈先生,以后叫我美婵。”
说完,咯咯一笑,转身而去。
龙海升赶忙站起来:“太太,别走啊,吃完早饭再走呗?”
“不用了。”
“那我送送您。”
“行了,留步吧。”
四姨太已出了院子,进入车子,车子启动,缓缓离去。
龙海升手握300万的支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以啊,兄弟!昨晚把四姨太拿下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发挥你的特长!抱紧四姨太的大腿!别惜力,大力出奇迹!”
陈三爷看着龙海升牲口的样子,冷冷一笑:“三百万,我还齐了,玫瑰呢?”
“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想问问细节呢,四姨太是什么类型?是一言不发,还是嗷嗷大叫?”
陈三爷无奈地说:“没做!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也是江湖上混的,还这么缅甸!”
“我还越南呢!”
龙海升眨眨眼:“你说什么呢?”
陈三爷一笑:“三哥,你最好是说大白话,少用文词,那叫腼腆 ,不叫缅甸!”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来人!把玫瑰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