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终于坐稳了帮派头把交椅,可内心无比苦涩。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他无比怀念曾经干干净净的自己。
怀念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怀念在大流杂技团的生活。
怀念和师兄师弟们一起学艺的日日夜夜。
怀念每场演出之后,师父开坛老酒,整个杂技团热热闹闹吃团圆饭的场景。
虽不富裕,但图个洒脱,落个逍遥自在。
不似现在,刀尖嗜血,朝不保夕。
他忽然想起了师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三儿,人各有命。
这句话虽然有点宿命论,但也有些许道理,人是不能破格的,每个人都有大致的生命曲线,非要破格,就会误入歧途。
不是自己的东西,非要去抢,不是自己的境界,非要攀升,不属于自己的职业,非要去试试,那就会碰个头破血流。
走一段弯路,毁一段人生。
账房先生绝对成不了习武之人,挖煤打铁的也做不了文人秀才。
让李逵去绣花、让武大郎带兵打仗,那是赶着鸭子上架。
三百六十行,切勿这山望着那山高。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知足常乐,人生才稳定。
陈三爷现在做梦都想回到当初的岁月,聚光灯下,踏踏实实做一个魔术师。
蔡猫和孙二爷已经登门两次了,问及洗钱的事,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放心!一切顺利!”
两人点点头,蔡猫微笑着问:“月底,可翻倍否?”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
二人一惊:“能出什么意外呢?”
陈三爷笑道:“天塌、地陷、海啸、瘟疫!”
二人大笑:“哈哈哈哈!”
陈三爷突然一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银票,各一百万:“二位,如果缺钱,先把这二百万拿上!”
二人面面相觑:“这……”
“二位别客气!我知道,这么多钱放在我这里,二位不放心,换作我,我也不放心!人之常情!这二百万,无关本金,都是盈利,二位白捡的!”
蔡猫和孙二爷脸上笑开了花:“这么快?这才过去七八天吧?”
陈三爷严肃说道:“这还慢了呢!最近风声紧,我不敢太冒险,政务委员会来查过两次,我和蕉爷都打点好了,最头疼的不是这些,而是三省督军刘督统让摊牌军饷,开口就是八十万!好说歹说,五十万,打发走了!”
蔡猫骂道:“这群兵油子,比土匪还土匪!年年摊牌军饷,次次打败仗,也不知道这些军饷都摊到哪里去了!”
陈三爷笑道:“难道不是进了二位口袋了吗?军饷必然用来购买军火啊!”
二人连连摇头,蔡猫怅然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点行市,差远了!无非是卖给土匪、黑帮、不成气候的那群人,真到了部队建制,我们根本插不上手,也不敢露头!”
陈三爷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二位走得谨慎、过得平稳,这才是江湖老戗头的风范!”
孙二爷叹道:“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从欧美运来的货,历经半年才能到达天津,路上碰到大风大浪、海盗袭击,那就连人带船都没了!好不容进了渤海湾,日本鬼子的军舰又经常封海,不得已从越南上岸,又碰上了法国人,他奶奶的,做点生意太难了!钱难挣,屎难吃啊!”
陈三爷明白孙二爷这话的意思,当即说道:“二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放到我这里,这是对我巨大的信任,兄弟我保证把这件事干得漂漂亮亮!”
蔡猫眯着眼笑道:“若此事稳妥,我和孙二爷也就退出江湖了,”
“二位还年轻,宝刀未老,正是大展宏图之际!”
蔡猫摇摇头:“活着才是赢家,再多的钱,死了,也没什么用了。三弟,接下来就指望你了,说句难听的话,棺材本可不能折进去。”
陈三爷点点头:“二位爷今日推心置腹与小弟交谈,也算是拿小弟当自己人了,你们就擎好吧!”
蔡猫和孙二爷高兴地点点头:“三弟,告辞!”
“银票拿上!”
“不急,不急!”
“一定得拿上!”陈三爷将银票塞给二人,“以后每隔七日一结,让二位看得清楚、过得明白!”
蔡猫和孙二爷大喜。
他俩之所以频频光顾长乐坊,就是不放心自己的钱,别看表面上笑呵呵,但每句话都暗含杀机,陈三爷要是敢赖账,他们能把三大赌场夷为平地。
二人接了银票,袖子中一揣,刚要出门,陈三爷喊了一句:“二位稍等!”
“嗯?三弟 还有何事?”
“二位请坐!”
两人懵懂地坐回椅子。
陈三爷思忖片刻,眼神犀利:“掏心掏肺地说,现在翻倍太难了!二位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刚才没点破,给足了小弟面子,但事实的确如此,前些日子,两万大洋,很快变成一百万,现在800万大洋,才盈利200万,这就是二位不放心的原因!”
二人相互看了看,尴尬一笑,蔡猫说道:“这就不错了,七八天,每人盈利100万,比贩卖军火快得多!”
“不!二位爷知道为什么盈利变慢了吗?”
“不是政务委员会在查吗?”
“那只是一方面!最致命的原因是下刀太狠了!老百姓不跟了!”
“此话怎讲?”
“我现在盘子里有两千万,可这都是索命的鬼啊,说句到家的话,来我这儿托付家业的,哪一位都不比您二位差!都是等着发财的,有蕉爷那边介绍来的,有胡八爷那边领来的,有东北海爷那边送过来的,我是谁也得罪不起!我说这话,二位认可吗?”
蔡猫和孙二爷频频点头:“这是实话!”
“前几期赛马,我开出10:1的赔率,可老百姓押中的概率越来越小,《津门报》的有些记者已经开始吹风了,说我暗箱操作!这个屎盆子要是扣在我脑袋上,消息传到国外,舆情爆发,租界里的领事碍于面子,也会取消我的赌场,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无力回天了!”
二人听得胆战心惊:“那……应该怎么办?”
陈三爷眼神炯炯:“我得大放水!”
二人陡然一惊:“拿我们的钱放水?”
陈三爷微微一笑:“如果真想拿二位的钱放水,我还会告诉您二位吗?二位是最早支持我的,我能这么干吗?”
二人这才平静下来,俄顷,孙二爷疑惑地问:“那三弟的意思是?”
“我需要二位爷帮我一个忙!”
“请讲!”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战国时期,有围魏救赵;三国时期,有夜袭乌巢;朱元璋、陈友谅大战鄱阳湖,也是声东击西;夫太公初钓,愿者上钩,八阵垒石,陆逊蒙难,天下之计,唯迷惑二字,铁拐李葫芦里装的是啥药,谁也不知道!”
蔡猫和孙二爷有点迷糊:“三弟,莫高谈阔论,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