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绝子考验过关。
皮爷拱手礼让:“请仙士移步隔壁,吃些水果,喝点香茶,休息片刻。”
绝绝子一抱拳:“多谢皮爷!”转身拄着拐走了出去。
屋内仅存一人,即那个落魄老儒生。
年过半百了,胡子花白,弯腰驼背,破衣烂衫,拄着个拐,浑身一股发馊发霉的味道,这个气味,至少20年没洗澡了。
皮爷瞅了瞅他,道:“高人……何方神圣啊?”
老儒答道:“我不高!我一不僧、二不道,就是个寻常人!”
皮爷微微一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有这么句诗词吧?先生果真是高士,张嘴与众不同。”
“不敢当,鄙人就是一迷途小书生。”
皮爷嘲笑道:“你都多大了?至少五十了吧,还小书生?此番谬论,不敢苟同。”
老儒呵呵一笑:“甚矣,汝之不惠!像老可这种云淡风轻之人,清心寡欲,不吃肉,不漏丹,至少能活500岁,以此推算,眼下正值孩童总角!”
皮爷哈哈大笑:“你比刚才的圣僧和高道还能喷,不知有何仙术?”
老儒摇摇头:“没有!自幼四书五经,牢记圣人教诲,子曰:不语怪、力、乱、神!”
皮爷顿时来了精神:“果真是孔圣人门下,不搞封建迷信!只是某有一问,你不懂法术、不谙道术,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呢?”
“玩。”
“玩?”皮爷脸一沉,“放肆!我这里都是性命关天的事,容不得你胡闹!”
“游戏人间,顺便帮帮你铲除妖孽,有何不可?”
“你一个酸臭儒生,当然,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就是这么直,事实也是如此,你破衣烂裳的,靠什么铲除妖孽?你看看人家刚才那高僧和高道,神通、道术,一大把,你有什么?”
老儒仰天大笑,随即喝道:“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有屁用?”皮爷反问。
“唉——此言差矣!岂不闻‘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圣贤书读得多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种气,是文曲真气,自丹田而发,从天灵盖射出,直冲穹宇!整个人气宇轩昂,神鬼难侵,邪魅难近!”
皮爷陡然一惊,这番高论,的确符合常理,随即变得恭敬:“雅士,望不吝赐教!”
老儒呵呵一笑:“皮爷刚才只见一僧一道,便大受震撼,岂不闻三教合一,我儒、释、道三家皆通,妖僧和妖道那点东西,在我面前,就是一滴水!”
“那雅士就是大海?”
“不!是大洋!”
“大牛!牛比羊个大!”陈三爷又来搅和。
“你少废话!”皮爷瞪了陈三爷一眼,随即转向儒生,“雅士,说下去!”
老儒得意地一笑:“我博览群书,学贯古今,毫不自谦,从盘古开天辟地,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到今天民国22年10月28日,地球上产生的一切知识,我牢记于心!”
皮爷嘿嘿一笑:“这话说的有点大吧?”
“不大!”
“你还知道地球?”
“我还知道地球是圆的呢!”
“按照古籍记载,天圆地方,古人的认知水平不高,你读圣贤书别被带到沟里去!”
老儒大笑:“古人还说过,天如鸡子,地如蛋黄,地球就是包裹在宇宙中,这句话皮爷没听过?”
皮爷一愣:“可以啊,雅士!果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莫大惊小怪!读书少,认知就浅,井底之蛙,被人玩得团团转!好好学习,天天读书!自然越来越聪明!”
皮爷一抱拳:“受益匪浅!定多多读书,向雅士看齐!”
“看不齐了!我自幼苦读,一骑绝尘,你们赶不上了!”
“所读何书?寻迹探源,不妨给个名录!”
老儒拄着拐,踮着脚,踌躇满志,豪情万丈:“我读过先秦诸子之学、汉代经学、魏晋玄学、隋唐道学、宋明理学、明清实学,诸子百家,滚瓜烂熟,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乃至诗词歌赋、元杂剧、各类话本小说、古今传奇,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了!”
皮爷惊得哑口无言:“呃……恕我直言,雅士这么厉害,怎么混成这个屌样?”
“哈哈哈哈……”老儒大笑,白胡子一抖一抖,“说一千,道一万,睡觉只需三尺宽,一口水,一口饭,花花世界我随便转!心情好,没烦恼,头枕地,眼看天,快乐一天是一天!花开灿烂,靠阳光,人生幸福,靠健康,我不买衣,不置田,清心寡欲寿延年,我不进青楼,不嫖娼,洁身自好赛神仙!”
哎吆卧槽,顺口溜上了!
令大脚皮错愕不已!
没错!此人正是郑小俊!千面罗刹,中原第一杀手!
还记得前两天,“外滩九号”进来的那个老乞丐吧,满嘴顺口溜,向陈三爷讨了两颗大洋,而后走了,那是给陈三爷传递情报。
现在,他来了,就站在陈三爷身边。
这是陈三爷精心设计的一步棋。
陈三爷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马上就到收网阶段了,他必须把郑小俊叫到身边,陈三爷这个局能不能成,全靠郑小俊!
前两天,郑小俊化妆成乞丐,现在化妆成儒生,其实容貌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乞丐相,一身破衣服,拄着拐,胡子邋遢,皱纹满面。
他只是揭了街头的告示,声称自己是儒生,前来报到,助力除妖。
陈三爷刚把告示贴出去,他就明白了,这是陈三爷在呼唤他,大街小巷2万张告示,报纸上整版的招聘广告,就为郑小俊一人。
郑小俊何等聪明,立马揭榜,欣然前来。
谁也想不到,这个乞丐一样的老儒和陈三爷,是穿一条裤子的,二人就站在皮爷这个老狐狸面前,瞒天过海,操纵大局。
赌场的几个服务员认识老乞丐,首轮面试那天,曾提醒陈三爷:“三爷,这个老东西不是骗子吗?您忘了,前几天,他刚骗了您两颗大洋?”
陈三爷微微一笑:“非也!这是高人!你们仔细琢磨琢磨他的顺口溜,朴实无华,却透着人生真谛!即便是骗子,也是高超骗子,对付张万历,正合适!”
服务员没话说了,陈三爷高瞻远瞩,咱们听呵就行了。
这才叫大隐于世,破衣烂衫穿到底,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换服装,换一次,就多一重风险。
因为面容妆,已登峰造极,毫无破绽。
此刻,皮爷还没缓过神来,被郑小俊喷糊涂了,一会儿雅词高调,一会儿乡间陋语,一会儿宛若博学大才,一会儿就像个村氓白丁,此系高人,绝非一般,只是不知道他靠什么对战张万历,一念闪过,清醒了,忙道:“雅士,刚才民间小调,颇为生动!只是不知雅士有何高招,敢揭下告示,来此助战?”
郑小俊微微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孕妇!”
“孕妇?”
“说错了!必有勇夫!高薪聘请,我岂能不来?”
皮爷一阵纳闷儿:“您不是清心寡欲,不爱钱财吗?”
“那我也得活着啊!我也得吃饭啊!谁养我啊?”
皮爷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实在!实在!我爱听实话!你若满口仁义道德,我还不敢信了呢!那就请雅士,露一手吧?有何技艺,尽管展现!”
郑小俊夹着拐,一抱拳:“承蒙陈先生和皮爷厚爱,如此信任,甚为感动,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咏春拳相报!我定……”
“等会儿,等会儿,你要打我啊?咏春拳相报?”皮爷一惊。
“涌泉相报!”
“莫再啰嗦,直说技艺!”
郑小俊微微一笑,胡子料峭:“天上下雪不下面,要想取胜得流汗!”
“如何取胜?”
“扎纸人、设法坛、空对空、面对面,他有拂尘甩,我有金刚扇,拂尘甩就似那潘金莲,金刚扇就似那西门庆,男人不要脸,立马扑到潘金莲,女人一摇腚,开门迎来西门庆,世间道术千千万,一阴一阳来制胜,君莫怕,君莫惊,到时我变出个狐狸精,枯木逢春变化大,妖魔也当姑娘嫁!”
皮爷眨眨眼:“美人计?扰乱张万历心智?”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庭花,后庭花,花前两个大木瓜,花怕晒,瓜怕霜,风刀霜剑冬夜长,纵你还有千般计,邪魅一笑也白忙!”
皮爷眉头紧皱,脑子有点不够用:“你可以不用顺口溜,你就说大白话就行。”
“没办法,才华横溢。”郑小俊笑着说。
皮爷思忖片刻,道:“我听明白了,你会幻术!”
“然也!烟搭桥,鬼铺路,人间烟火一处处,彼岸花,望乡台,魑魅魍魉都超度!一声令下孟婆来,一碗金,二碗银,三碗喝出聚宝盆,四碗五碗喝不够,六碗登科跃龙门,七碗喝出福禄寿,八碗心死变游魂,九碗十碗阎王笑,生死簿上来报到!”
皮爷的脑子里像刮了一阵大风,有点懵,愣怔片刻,问陈三爷:“他一直就这么说话吗?”
“嗯!我面试的时候就这样,才华特别的横溢,挡不住!”
皮爷又瞅了瞅郑小俊:“就是幻术,对吗?”
郑小俊呵呵一笑:“非也!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念力!”
“什么念力?”
“我苦读圣贤书,深谙道学、佛学、儒学、心学,我用念力,直达张万历的心扉,扰其心智,乱其所为,让他什么妖术都使不出来!届时,陈三爷就可以趁虚而入,一击致命!”
“好——”陈三爷啪地拍了一下子桌子。
皮爷吓了一跳:“干什么啊你?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