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217年。
京都。
原本熙攘的街市不见声影,旷的好似空了许久的荒城。
一排排的商铺尽数闭门,只隐隐的偶尔又木窗半开,就极迅速的无声紧合…
满城,满市,只有匆匆踏过的马蹄声,和压低了呵斥孩童不要外出的焦吼。
大熙帝驾崩,皇朝更替的敏感时刻。
流落在外的皇子顾锦南与芳玑王遗孤的舆论相争不下,加之江湖风波四起,让以往喧闹的京都成了漩涡中心,好似紧悬着的一根发丝,不知哪一刻就会戛然崩断!
按理说,朝堂江湖再如何风雨飘摇,也不会导致这般。
而事实上,这局面确实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混乱,有意而为之。
隐蔽的街市角落,一扇木窗隐开隐闭,传出低低的叹息:
“唉~这世道,也不知要如何变…”
白日里因门窗紧闭尽显昏暗的屋内,只余幽幽烛火,映出数道身影,皆面容沉凝,神色难明。
“哼,单单一个王朝就够折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又掺乎进来个江湖!打打杀杀的,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
几声深叹,又是长久的沉默。忽而就有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一个老哥问向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抱剑男人:
“诶?杨老弟,你先前不是说,那些江湖人在搞什么“寻剑诛刀”?你那成日挂在嘴上,仰慕在心里的剑神李相夷,可有踪迹?又可会如你所盼力挽狂澜?”
王朝更替与他们这些百姓并无多大关系,日子该如何过便还如何过。
可江湖牵扯进来,那些个高手横剑一扫,就不知有多少人命如草芥!
官兵铁蹄他们还能躲,还逃得了,再不济也能抛家舍业苟活于世。却不会如这般,不知何时就丢了性命!
所以比起朝堂变动,他们更忧心江湖…
那被提及心中痛处的杨波眉心紧蹙,半晌无声。却在屋内几道轻嗤冷哼响起后,低低开口:
“他若活着…便定会出现解这死局!他若…我便是拼了这条贱命,也会先护大家周全!”
他只是江湖边缘小卒,有妻女要护。并不知晓各大派寻找李相夷,和追杀单孤刀的具体境况如何。只知他心底那种近乎盲目的坚信!
李相夷如果还活着,定是在暗中谋划,一击揽潮!李相夷若身殒了,他也不会让世人看轻了鄙夷了江湖!
杨波低低的一句话,让屋内再度响起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暗哼长叹,却是再无人说话。
同样的情景,在京都乃至整个大熙各处重复着,循环着。一声声毫无底气,却没有分毫质疑的微弱坚信,却成了身弱百姓和边缘江湖人士心里最后的光亮…
***
炙阳烘烤的宫墙和街道好似有了微微幻影,京都依旧沉寂到诡异。
直至某刻,无数道破空声穿破死寂,无数道分不清是整齐还是杂乱的奔踏声,践碎了京都安宁!
原本时开时闭的木窗再无隐动,只有离破空声,奔踏声汇集的宫门外近些的木窗缝隙中,偶尔能透见一双双惊惧的眼…
被黑压压兵马,和无数玄服江湖人士,围的水泄不通的宫门城墙之上,站满了身着素衣丧服的皇城司近卫。
半身丧服的顾锦南静立中央,垂眸低睨,唇角似抿似勾的,与城下一脸肃杀的顾庭远遥遥对望。
半晌无声间,顾庭远身侧一黑袍遮面男子冷嗤:
“怎么?阵前还要叙个父子情深?!”
顾庭远精亮的眸底闪了一丝冷屑,视线转都未转,只凝着顾锦南半身丧服下的明黄衣袍。
顾锦南转眸淡扫了眼黑袍,唇角戏谑的勾了勾,同样未理。却是对着顾庭远,开了口:
“本宫倒是不知,堂堂顾宰,竟沦至与无颜之辈为伍。”
顾庭远神色不明间,那被当做空气无视的无颜之辈,再度携着怒气冷喝:
“哼!黄毛小儿,净逞口舌之快!不过是欺世盗名,谋篡皇位之辈,有何资格自称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锦南冷哼打断:
“本宫没资格,难不成你这不敢见人的无名宵小有资格?”
一句话处处戳他痛点,黑袍内力鼓动间又极速收敛垂落,嘶哑的声音满含冰冷杀意:
“也罢!时至此刻,确实不必隐藏。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黑袍人缓缓抬起了手,露出了一张堪称狰狞的脸。
只见他不过三十的面容,却布满了紫黑猩红的暗纹,顺着脖颈隐入衣衫。那双阴翳的眼亦透着诡异的血色,看起来十分可怖。
两方对峙,所有人的关注点自然都是在他身上。此番露出真容,在阵阵倒吸冷气声中,突然传出一道惊喝:
“单!单孤刀!!”
惊喝响起,便激起了更多的惊喝!
还不等单孤刀扯出诡异笑容,便被四面八方嗖嗖的破空声打断,随即一道女声厉喝传来:
“单孤刀,你果然没死!”
话音未落,鞭影先至,却是石水的青雀鞭,带着内力劲风狠狠甩来!
单孤刀见状丝毫不惊,满面戏谑的抬手空扫,就将青雀鞭扇了开来。石水攻势被阻,只得折身落地,愤恨怒瞪。
此间,众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各派人士,也都纷纷稳了身子看清了黑袍面容。
“当真是他单孤刀!”
“东海果然就是他的阴谋!”
“欺师叛祖!残害同门!祸乱江湖的卑鄙小人,竟还有颜面现身于此!”
“此等败类,百死不足以泄愤!我们今日便替天行道,还江湖一个安稳太平!”
一句句的口诛此起彼伏,声音中的鄙夷宛如实质。
单孤刀听着周边越来越多的咒骂斥责,可怖的脸在狞笑下更加瘆人,嘶哑的声音格外刺耳:
“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别说你们一起上,就是李相夷在此,于现在的我来说,也不过是多几个废物!”
单孤刀说话间,面上暗纹抽动,宛如活物在皮下蠕动,却依旧能瞧得出他神色嚣狂。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也不知是自哪个方向,淡淡传来: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