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的说。
杀鸡用牛刀,才是严绍庭一直追求并奉行的真理。
要想做一件事,那就一拳重重砸下去,让事情再无更改以及出现变动的可能。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谋求南下,去完成自己在帝国南方的图谋,那为自己涨分增加届时所得官职重要性就成了必须要做的事情。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严绍庭基本是将精力都放在了这件事情上。
各处的账目和数据在不断的汇总过来,经由徐渭带着早已安排在书院干活的那个数学小天才帅嘉谟等人的小组进行分析整理。
而他除了忙于做着南下前的各种交接准备事宜,便是忙里抽闲的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陪伴陆文燕。
以及……终于在取名大业上,完成小名选取这一重要步骤的儿子身上。
福孙。
因为一个离奇的事件,儿子的小名就被四位老爷子给定成了福孙。
至于说福孙,倒也不是说这是有福气的重孙儿之类的。
全是因为福孙乃是狗的雅称……
而至于为何四位老爷子给定了这么个温雅版狗蛋儿的小名给自己儿子,严绍庭已经无力去思考为儿子争取一下更好的小名。
反正严福孙怎么喊,都比严狗蛋好听。
至于大名,听说四位老爷子已经将麻将局约到了年后。
这事严家上上下下,没人敢插手也没人能插得上手。
于是。
忙着自己的事情之余,严绍庭每日都是带着大妹子陆文燕和狗儿子严福孙在昌平到处游玩。
这般闲暇的时光,也算是严绍庭这几年里罕见少有的了。
只不过,随着秋去冬来,几场大雪落雪,将燕山山脉和北方平原打扮成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后。
严绍庭也终于是裹着温暖的大氅,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提起了全部的精神。
将被母亲裹得严严实实的严福孙塞到小屁孩朱翊钧的怀里后,严绍庭拍了拍小屁孩的脑袋。
“外面天寒地冻,世子先带着福孙,和芸娘去后宅那边的暖房吧。”
朱翊钧戴着一顶虎头帽,看了眼外面嘶吼着的风雪,缩了缩脑袋,乖巧的点点头。
芸娘站在一旁,笑着从朱翊钧怀里接过孩子,随后牵住朱翊钧的小手往后宅走去。
徐渭则是在帅嘉谟及其数学小组的恭送下,到了严绍庭身边,在他的手上还提着一只书袋子。
见到徐渭赶来,严绍庭问道:“都算清楚了?”
徐渭点点头:“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各处账目和往后预计都已经算清楚了。”
严绍庭面露笑容:“那咱们也该进城去了。”
徐渭亦是神色轻松。
南下的事情基本是板上钉钉,就算朝中有些人会心中生疑,但恐怕也不会阻拦。
毕竟让严绍庭在朝中里,整日面对面的碍眼,还不如弄的远远的。
虽然可能会让严绍庭跑到外面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甚至引发一些乱子,但朝堂对他而言也同样会变得鞭长莫及。
徐渭提着书袋子,又撑起了一把伞,看向外面,笑着说:“只希望这雪别一直下,等下也好赶路。”
只是回京的路上,徐渭却是失望了。
雪一直下个不停。
不过虽然近来京师地界一直在降雪,但朝廷却不再和过去一样慌张。毕竟京师各县库房里,还存着足足的红薯,朝廷太仓里也存储了充足的钱粮物资。
虽然气候变得愈发的让人难以琢磨。
但一种名为底气的东西,却渐渐的在朝中上下形成。
严绍庭和徐渭顶着风雪赶回北京城,也没有能闲下来。
如今已经到了腊月,再有些日子便是朝廷各部司衙门悬印封衙的日子了。而在此之前,针对自己南下为官的事情,还需要和朝中里昌平系以及有关的人员往来一番。
于是乎。
终于在一天雪停后,严绍庭借着狗儿子洗三的名头,给京中各家还礼开始了人情往来走动。
然后。
京师里,有关于严绍庭正在寻求南下为官的事情,也就不再是个秘密。
“咕噜咕噜咕噜……”
茶室内。
徐琨看着今日休沐的父亲,正脸色平静的倒了两杯茶。
他有些担心的询问道:“外面都在传,严绍庭要在近期谋求达成开年后南下为官的事情,父亲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
徐阶将一杯乌龙茶送到了二儿子面前,而后反问道:“为父该有何想法?”
徐琨双手捧着茶杯,脸色微微一愣:“按理说他手握昌平治安司,不缺地方经历,只要一直不出大错,等上些年头便能一步步把官升上去。可这个时候,他方才得子却就要谋求离京为官,儿子总觉得很不符合常理,或是另有图谋。”
徐阶的脸上闪过一缕欣慰,而后点头道:“此时谋求离京南下为官,自当是另有图谋,他可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徐琨立马抬起头:“那咱们是不是要拦一拦他?”
“为何拦他?”徐阶再一次反问了一声,随后目露审视。
徐琨不由心中一紧,他明白这是父亲在对自己考验起来了。
沉吟片刻后。
徐琨这才重新开口道:“父亲的意思是……他若去南边有所图谋,必然会暴露破绽,彼时我家于南方门生旧故便能连同京师将他彻底拿下?”
听闻儿子的分析后。
徐阶终于是将那杯茶喝进肚中。
他笑着说:“如你先前所言,若严绍庭久居京师,步步稳扎稳打,早晚终有一日必将入阁。但若他离了京师,南方可不比京师,他想要做事便要触动那些人的利益和好处,如此便有争斗,届时自然会手忙脚乱。即便他有依仗,可他所图谋之事又能否做成,却也是个未知之数。如此,倒不如让他离京南下为官。”
说完后。
徐阶重新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虽然自己还不明白严绍庭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要南下为官,但只要他去了南方,或许事情的主动权就又能回到自己手上。
徐琨却是眉头皱紧,不断的琢磨着父亲的分析。
许久后。
徐琨才小声开口:“南边各司衙门皆无官缺,东南五省平倭事是胡宗宪在管着,浙直总督、浙江巡抚是严家推上去的赵贞吉,应天巡抚是海瑞,总督海务大臣是张居正。儿子算来算去,严绍庭这一趟南下,最多也就是拿个南京城里户部侍郎的可能最大,顶天了皇上格外开恩,加他一个南京户部尚书的职。”
六部左右侍郎,皆为正三品。
正好契合太子宾客正三品的官衔。
徐阶却是端着茶杯眯着双眼:“去用如何,恐怕要等不日的御前会议圣裁了。”虽然南边现在被海瑞、张居正还有那个徐文璧给折腾的不轻,但严绍庭南下定然有别的打算,到时候说不得就会将现在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局面给打破,彻底使得南方积攒许久的怒火一并爆发出来。
如此。
自己也算是破局了。
徐阶心中想着事。
而朝廷里,严绍庭也基本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余下就是等这一次的御前会议了。”
望着窗外飘雪,严绍庭看向了正在烹茶的徐渭。
……
数日后。
西苑万寿宫传下口谕,今岁年终御前会议,除内阁大臣、司礼监掌印秉笔太监,另召六部、都察院、通政使司、五寺主官参与奏议。
这一日天公作美。
多日的降雪终于是在前夜停了下来。
早早的。
万寿宫门前,积雪就已经被宫中内侍铲除干净。
一顶顶轿子落在宫门前。
六部五寺、都察院、通政使司的主官们,纷纷踏出软轿,个个脸色喜悦的凑在一起。
往年里,像年底的御前会议他们可没有参与的份,今年倒是虽然算是加班干活了,但能多来御前露露脸也是个好事。
关键还得是如今宫中赐宴的御膳口味很是不错。
等到六部等衙门的主官们到了后。
便是内阁的五位阁老了。
几乎是默契的按照入阁排次,以李春芳最先到来,严绍庭随侍严嵩最后到场。
也就是这个时候。
万寿宫宫门后,以吕芳为首的司礼监太监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吕芳一马当先,双手合拢,便到了严嵩面前。
他满脸红光,笑声毫不遮掩:“如今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好,虽然朝廷还是时不时有些麻烦事,但总是能有法子将事情解决了的。这可都是仰仗严阁老执掌内阁,坐镇前朝文武百官之功啊!”
这话虽然是奉承拍马屁。
但就算是徐阶也没有什么反感。
一年到头了,都到了这个时候。
就算是将严嵩换成自己徐阶,他吕芳也得照样将这话说一遍。
严嵩倒是一如既往,谦逊的摆着手,将功劳推给了内阁众人以及前朝的文武百官,最后便是提议早日大殿议事。
进了殿。
严绍庭四处瞅了一眼。
只见今年万寿宫里,可再没在这等寒冬腊月里开窗开门,任由外面的寒风涌进来,并且角落里还多了不少由昌平工厂出产的自带对外排烟筒的火炉。
这个细微的变化,立马被严绍庭收入心中。
而此时。
在众人都已经拜见了皇帝之后。
上方。
嘉靖那同样带着喜悦之情的声音,也传了下来。
“听说这些日子朝中各部司都是笑多哭少,朝廷上上下下事情办的都不错,日子也过的越发的好,朕听闻之也觉得如此甚好,而这亦是诸位之功啊。”
对于皇帝的当众褒奖。
众人纷纷躬身颔首。
严嵩自然是作为首揆,又将这份功劳推到了皇帝圣明的原因上。
两人一番互动后。
吕芳便打开一份账目,清了清嗓子:“依着规矩,年底这场主要议的还是今年朝中钱粮用度,那些是有功的,那些是不足的,来年咱们也能继往开来,让咱们大明朝越来越好。”
这话说完后。
户部尚书高燿便立马站了出来。
他亦是打开一份早就随身携带的奏本,在面前桌案上摊开。
原本这活若是在往年,该是由兼办户部差事的高拱处理,但今年既然六部五寺的主官都来了,这些事交给下面人来说,也算是人尽其用。
高燿打开奏本,脸上便是笑容不断:“启禀皇上,今岁嘉靖四十三年,我朝田赋夏秋两税及各色税课,征得白银、实物合计折算为五千九百三十二万两,盈余五百二十七万两。”
嘉靖四十三年的财政数字总额从户部尚书高燿的嘴里吐出后,满殿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吕芳更是立马眼神瞥向站在严嵩身边的严绍庭,而后看向高燿,笑着说道:“咱家还记得,三十九年的时候,朝廷征得税课折合不足四千万两,另有亏空一千多万两。如今区区四载,朝廷财税增涨了近两千万两,朝廷不光再无亏空,还能盈余五百多万两。高尚书管着咱们大明的钱袋子,这份功劳可是实实在在的了。”
高燿立马摇头摆手,而后便目光明晃晃的看向了严绍庭。
他朝着上方的皇帝抱紧双拳:“皇上,若说有功,那也该是我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严绍庭之功。当下朝廷多出来的近两千万两银子,大半都是严绍庭所谏所办之差事得来。其一,朝廷当下对外行销丝绸每岁可得钱财货物一千万两。其二,今岁年初开年,朝廷得利六百余万两。其三,东南商税清查再得钱财三百余万两。臣虽执掌户部,却不敢贪巨奇功!”
殿内。
所有人都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徐阶,也不由挑了挑眉。
虽然自己清楚,这定然是高燿在为严绍庭夸功,好助其南下出任重担,但想到那实实在在每年多出来的两千万两收入。
即便是徐阶,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无奈。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为朝廷弄来这么多银子的啊!
严绍庭这时候也已经是躬身站了出来。
虽然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刷政绩,但功劳之说却是要推给老道长和朝廷上上下下的。
不过等他说完。
高燿却又紧接着说道:“皇上,户部估算,因今岁国家方才开海,诸事尚未捋顺,方才得利六百余万两。待明年,尽开海一事,国家便可得利千万以上。而商税一事,如今正在东南的应天巡抚海瑞,似正在重新清查地方,户部虽不敢确凿,但此笔税课得利明岁也定然能再有增添。”
说完这些后。
高燿这才转头看向严绍庭。
他的脸上显露着真挚的笑容。
“因而,老臣以为严宾客是有大功于国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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