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事告一段落,应试的举人们也陆陆续续上任。
就在两个月后,宫中传来噩耗——虞听雪重病,太医束手无策。
齐向昂甚至张榜寻天下名医入宫为皇后诊治,却依然没能挽回颓势。
甘棠怎么也没想到,虞听雪在病中会召见她。
熟悉的坤宁宫,不熟悉的中药味,其实甘棠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踏足过这里。
这一次,虞听雪是正大光明传召她,而并非让嬷嬷半道截人。
甘棠想着,是虞听雪还有些话要交待。可,为什么是她呢?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近些来。”虞听雪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游离着,又好似随时会飘散。
甘棠走过去,看到虞听雪的模样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诧异。
甘棠每次见到虞听雪时,她都是脸色苍白,即便后面撤去了那些埋藏在她身边的毒物,但她的身体已被影响许久,终究还是难以除净体内的毒素。
可甘棠从未见过这样的虞听雪,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雕花龙凤床上,形容枯槁,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紧贴着瘦削的骨架。
虞听雪仔细看了几眼甘棠,除了一直贴身照料她的嬷嬷以外,她让其他人都退下,这才说出了十分不吉利的话:“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次,很不错。”
甘棠心里一惊,下意识道:“娘娘洪福齐天……”
“别说这些了,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虞听雪的声音细若游丝。
甘棠抿了抿唇,趁着握手的动作探了虞听雪的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难怪太医都没办法,这脉象,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
虞听雪含笑望着她:“确认了?”
甘棠急忙收回手:“是臣冒犯了。”
虞听雪就那么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
甘棠也任由她看着,不做声。
过了许久,虞听雪咳嗽着打破寂静:“不问问本宫,为什么找你来?”
“娘娘想说,自然会说。”甘棠还是那副俯首称臣的模样。
“一开始,本宫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倒是知道利用本宫的恩情来做点什么。可后来本宫发现,是本宫错了。”虞听雪顿了顿,双眼半睁半闭,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你,比任何人都没有私心。”
甘棠闻言,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人。”
虞听雪看着她笑了几声:“那为什么救我?又为什么要帮沈青黎?为什么把天下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肩上?你只是一个司农丞,只是一介小女子。”
救人,是因为被救的那个不该死。
帮人,是因为被帮的那个值得帮。
至于治天下,则是她想让玉瑶看到的、截然不同的女子形象。
这些,甘棠都很难向虞听雪解释,她抬了抬头,反问道:“那娘娘又为何要帮沈青黎呢?”
甘棠心知,有些问题如果今天得不到答案,那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问。
“一开始就是纯粹想要气气他,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虞听雪撇了撇嘴,甘棠也听出,她说的是虞丞相,“我这一生,太无趣了。若有来世,我也想像你一样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所以,权当是给我自己积德吧。”
如果没体验过自由的风,便不会心生幻想。
可虞听雪看到了,看到了闪耀的、令人值得骄傲的灵魂。
虞听雪也清楚,即便给了她机会,她也做不出甘棠的功绩。然而,她如今是没得选,只能入那王府、入那后宫。细细想来,她这一生留下了什么呢?一个病恹恹的躯壳,一段谈不上爱情的婚姻,除此以外,竟然没有什么值得让她记住的。为数不多的,便是几次与甘棠的合作,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呀……她是不是也帮到了谁?
病来如山倒,虞听雪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后来听说虞听雪求着齐向昂,说是想最后见她爹一面,齐向昂同意了,然而,当晚便传出皇后被丞相气到吐血,没过两日,虞听雪便归西。因此,虞丞相在风评上没少受诟病。
但甘棠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虞听雪都快死了,虞丞相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大女儿,也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让自己名声受损。更何况,见虞听雪的事,并不是由虞丞相决定的。
虞听雪一死,虞丞相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召集了一帮大臣喊着“国不可一日无后”。
眼看着虞丞相又要作妖,甘棠直接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虞丞相说的是。”
虞丞相打着算盘想让虞听月上位,原书里,他确实把齐向昂逼到了不得不做决断的时候,并让萧岚曦始终顶着贵妃的名头。
可现在的形势已经大不相同,原书中虞丞相一党一家独大,齐向昂不得不考虑到朝堂的平稳。而如今,甘棠没有拉帮结派,却有一大帮默默拥护她的人。况且,她还比虞丞相一党更得圣上宠爱、更有钱。
虞丞相现在是越来越看甘棠不顺眼了,恨不得找个机会将她除之而后快。偏偏她行得端、坐得正,一般官员在官场上会犯的大错小误她是一点不犯,让人连把柄都拿不住。
虞丞相以为,甘棠这一出声便是要帮萧岚曦找场子了,就连齐向昂也这么觉得。
齐向昂如今和萧岚曦因为有了孩子,感情更甚从前,正等着甘棠出来帮萧岚曦抬身家,却听甘棠说道:“顺慈皇后在世时,后宫大权不都是由德妃打理的吗?德妃做得很好。”
齐向昂、虞丞相懵了,德妃她爹也懵了。这是搞哪出?
要说德妃不想上位,那肯定是假的。但这些年齐向昂心朝着哪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德妃早就和家里递了话,总归她在宫里不会受欺负,他们就别蹚浑水了。
虞丞相以为甘棠暗地里和德妃一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气呼呼地瞪了一眼甘棠:“臣倒是忘了,玉大人对后宫形势了解得很。”
后宫不得干政,便是为了防着后宫嫔妃与前朝官员沆瀣一气,其实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前朝手伸长了同样容易惹皇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