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惜春和香菱的问答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人所提的问题大多都是围绕“喜欢”二字。
情窦初开的姑娘们对这两个字眼满是憧憬,每当她们以物,诗,画,书等为掩将“喜欢”二字说出口时,有一种奇特的刺激感让她们的心儿砰砰直跳。
这是每个少男少女在最单纯的那段时光里都会经历的感受,纯真,美好。史湘云一摇骰子,点数相加落到了陈颍头上。史湘云激动大叫让陈颍作诗。
陈颍却是淡淡一笑,选择了真心话。
“嘁~,你都不选大冒险,真没意思。”史湘云有些失望,思索了下问道,“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不同于其他人问的都是喜欢的诗句,喜欢的书籍之类的,史湘云胆子很大,她问的是人。
探春急道:“谁都能看出来他最喜欢林姐姐,你这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黛玉小脸一红,低下头躲避众人的目光。
看着探春一脸惋惜,史湘云也十分懊恼的样子,陈颍笑道:“可不许反悔耍赖,快把骰子给我。”
史湘云哼道:“你还没答呢,答了再给你。”
这波啊,史湘云这波叫“及时止损”。
“我最喜欢的人是玉儿。”陈颍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说道。史湘云只得对陈颍的脸皮厚度甘拜下风,将骰子拍到陈颍手上。
陈颍也不介意,拿着骰子转动两下,抖腕一掷,动作十分潇洒。
众人都看着那滴溜溜转动的两颗骰子,屏气凝声。
忽地一阵得意大笑,史湘云叫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注定你是逃不掉的。”
要说史湘云为何突然大笑,盖因陈颍掷出了两个六点,投中了他自己。陈颍也没想到会成为第一个投中自己的倒霉蛋,拿起骰子轻轻抛了抛。
“我讲个笑话罢。”
“不行,讲笑话太便宜你了,得作首好诗才行。”史湘云和探春起哄要陈颍作诗。
陈颍道:“作诗就算了,我讲一个和诗有关的故事罢。”
见史湘云她们不再嚷着作诗,一副安静聆听的样子,陈颍也娓娓道来: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和母亲相依为命。
中秋这日,学堂里的先生教了他们一首,便提前放学。
下学回家后,母亲正在挑拣红豆准备做月饼,孩子在旁边看了一阵,猛地拿起一颗攥在手心跑了出去。
他家不远处就是镇上最富有的乡绅家,他娘常给乡绅家里做些浣洗衣物的活计,他也自小和乡绅家的小姐芸娘一起顽耍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芸娘常叫他小秀才。
手里紧紧攥着红豆,小秀才找到了芸娘,忐忑地说:“芸娘,我送你个好东西。”
当芸娘见到只是一颗红豆时,不开心道:“这不就是一颗红豆吗?”
小秀才紧张道:“这个不一样的,你没听过王维写红豆的那首吗?”
芸娘道:“我自是知道的,但小秀才你会背吗?”
“我当然会。”小秀才红了耳朵。
芸娘笑道:“背不出来可是要打手心哦。”
小秀才便朗声背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最……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够勇敢,那两个字小秀才并没能说出口。
而约定好的惩罚——打手心,也因为小秀才的娘叫他回去吃饭搁置了。
第二日,学堂里先生带着学子们诵读,小秀才不由想起芸娘要他伸手打手心的样子。
“把手伸出来。”这句芸娘昨天对他说的话,从先生口中说出,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被先生打了手心,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
时光匆匆,小秀才成了一名真正的秀才,芸娘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小秀才刻苦用功,想要考取功名,门当户对地将芸娘娶回家,芸娘也一直在等他。
可现实是残酷的,随着长大,芸娘的父母已经不许两人像幼时一样见面、顽耍,并且开始给芸娘相看人家。
芸娘出嫁的前一天,大雨瓢泼,两人隔着一道门哭成了泪人儿。最后小秀才拿着一条绣着红豆的帕子,在芸娘大婚之日,登船进京。
那帕子是芸娘对幼时那颗红豆的回礼,绣出的红豆枝头有一颗鲜艳的红豆,那是芸娘的指尖血,亦是心头血。
故事讲到这里,满座皆是已经泪眼婆娑。
“怎么这样啊,芸娘她爹娘也太坏了,活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门当户对,芸娘的父母并没有错,只是他们有缘无分罢了。”薛宝钗叹道。
“颍哥哥,那后来呢,小秀才考中了吗,有没有回去找芸娘?”
陈颍捏着骰子举在眼前,喟叹道:
“小秀才后来如何无从知晓,只知道多年后,一场酒宴上,一位失意文人看着行酒令用的玲珑骰子潸然泪下,自此传出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颍哥哥,这是温庭筠的诗,你说的是温庭筠的故事吗?”
陈颍摇头笑道:“或许他就是那个小秀才,或许他是被小秀才和芸娘的故事感动,我也不知道。
好了,故事讲完了,都把眼泪擦一擦啊,一个个跟花猫儿似的。”
黛玉泪眼朦胧地嗔道:“你这坏了心的人,故意讲这种故事来惹人落泪,还要来笑话我们。”
薛宝钗担忧道:“颍兄弟,你讲这种故事,也不怕引的她们移了性情。要是老太太她们知晓了,怕是会责怪你。”
陈颍失笑道:“这种故事?我讲的又不是那些才子佳人,不孝私奔的故事,老太太缘何会责怪我。
不过是一个悲情故事罢了,纵是对她们有影响,那也是好的影响,警醒她们不要盲目将心付诸于人。”
陈颍看得出来薛宝钗是真心担忧,好心提醒,而且薛宝钗貌似一直想去找机会和自己说些什么,陈颍猜测大概是为上午的事表示感谢或者歉意罢。
但已经做出的行为,岂是几句感谢或是道歉的话能够挽回的。
……
在贾府住了一晚,第二日用过早饭,陈颍便推却了贾母的再三挽留,带着黛玉告辞回家。
殿试的日期也定下了,四月十五殿试,然后唱名夸街,第二日皇帝赐诸进士宴,为了方便称呼,被人们叫作状元宴。
陈颍再次于小酒居设宴,为陈浩他们和几位嵩阳的同窗生庆祝。
陈家这边陈浩三人皆是榜上有名;五位同窗有一人落榜,到宴者只有四人。
不过没来的并不是落榜的那位,而是在贡院外见风使舵,与陈颍他们撇开关系的乔永真。
席间,粗犷同窗提起乔永真,骂骂咧咧,痛恨鄙夷。
“乔阴子这小人,现在居然投靠了贺海,真他娘的气人。”
“乔永真这人没那么短视,他是想借着贺海搭上首辅的关系,人各有志,没必要生气。”张姓同窗叹道。
粗犷同窗道:“我就是气不过,陈兄弟可没亏待过他,乔阴子这鸟人沾了陈兄弟多少光,现在转投到和陈兄弟做对的贺海一方……”
陈颍举杯打断了粗犷同窗的愤愤不平,笑道:“今日是为诸位庆祝的,就别提那些扫兴之人了,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相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酒童利落地给众人斟酒,陈颍向落榜的那位同窗道:“齐兄,不知你接下来作何打算?下科再考否?”
落榜的齐姓同窗是嵩阳一众同窗里家世比较贫寒的,这也是陈颍问他的原因呢。
齐姓同窗苦涩一笑,说道:“不考了,这次进京赶考已是花尽家中积蓄,负担不起我再考一次。
我打算报备上去,以举人身份谋一个小吏官,养家糊口。”
陈颍道:“若是齐兄愿意,可到我陈家族学里任一蒙师,这样一边养家,一边也能继续读书,来年再战。”
见齐姓同窗呆呆地不说话,粗犷同窗一拍他肩膀催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谢过陈兄弟啊。”
张姓同窗也劝道:“你这次也就只差一点,若是就此放弃,以一榜举人去做官,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实在可惜,还是再考一次,拼一个两榜进士。”
齐姓同窗回过神来,感动不已,连声向陈颍道谢,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足见此事对他的重要性。
陈颍笑道:“我早就说过,咱们是同窗好友,陈家始终欢迎你们。
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齐兄好好教导我家的小辈就是了,我敬你一杯。”
安排了齐姓同窗去陈家族学担任蒙师后,陈颍又问另外三人。
“张兄你们殿试之后有何打算,是考庶吉士进翰林院熬资历,还是直接外放做官?”
陈颍的话很直接,完全没说他们会考中一甲的情况。他们也都有自知之明,一甲三个名额,在场的也就陈浩有望一博。
张姓同窗拱手回道:“我们商议过了,若是二甲就去考庶吉士,若是三甲就去外地做官。”
不管他们将来是进翰林院做清贵文臣,还是外放做一地父母官,都可为陈家所用,这是人脉。
陈颍点点头举杯祝愿道:“那就以此酒祝各位皆能达成心中所愿,饮胜。”
“饮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