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个时候,天已经快渐渐转凉了,可今年入秋尤其缓慢,正午的时候日头仍旧是毒辣的很。
齐笙的葬礼办得很隆重,道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就连远在京都的新月饭店和天地城都派了人来。
二爷和夫人的墓地选址找了当年最好的风水先生算过,现在那块地方变成了沙市的郊区。
而现在,在二爷墓碑的左侧二丈远的地方,多了一块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准确的说是少年更合适,十七八岁的模样,笑容灿烂,长长的羽睫下是一双极美的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眸子里噙满笑意。
就这么看人一眼,就叫人心旷神怡。
这样年轻的少年,任那些个不认识他的人看了墓碑上的照片都得感慨一句英年早逝。
一早上这里就停满了车辆。
来来往往来送丧的人挤满了陵园。
这些人里面,有些是和齐笙有过旧交情,而有些,则是抱着不可明说的目的。
其中最为瞩目的有三方。
一方是新月饭店的经理,姓张,曾经张大佛爷的副官。
一方是天地城的那位大名鼎鼎的“沈三娘”,还有一个浑身腱子肉,脸和身材极其不符的男人。
不过最让人震惊的还是现在站在墓碑前的那位。
这些天,道上传的有头有眼的,据说这位已经没几天日子好活了,前段时间还说连床都下不了。
现在他却好端端地站在墓碑前。
“三叔,陈皮阿四和阿笙也认识吗?”吴斜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也没听齐笙说过他和陈皮认识。
再一个就是,看陈皮的样子,他俩之间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陈皮拄着拐杖,推开身侧的伙计伸过来想要接花的手,亲自弯下腰,在墓碑前放下一束栀子花。
身侧的人看他的脸色,退了下去,齐笙的墓碑前现下就站着陈皮一人。
陈皮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这些年身体的暗疾再加上前不久在长白受了重创,即便是被救回来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只是他没想到齐笙竟然会走在他前头。
栀子花静静地靠在墓碑上,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灿烂,似乎也闻到了沁人的花香。
他在这,周遭的人没人敢上前打扰,仿佛这偌大的天地间只留他一人。
这位叱咤半生,一辈子传奇的男人竟显得有些萧索。
陈皮拄着拐杖,离开了陵园,周围的人没有敢上前和他寒暄,他过来似乎也只是为了送朵花。
吴斜站在解连环身侧,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陈皮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起码进云顶天宫前,他看起来还是个精瘦但面色红润的老头。
而现在,当吴斜再一次见到他时,他相信道上所言非虚,陈皮已经快要不行了。
身侧传来一道缓慢而悠久的叹息声。
“三叔,你还没回答我呢?”
看看站在旁边愣神的解连环,吴斜拍了拍他的肩膀,吸引他的注意力。
“陈皮是二爷的徒弟,齐笙和二爷一家关系匪浅,这两人之间确实发生过些事。”
说着,解连环想到了齐笙,语气之中染上了几分伤感,惆怅地望向墓碑。
吴斜点了点头,没再往下问。
不管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现在都彻底结束了,人死如灯灭,往事随风去。
齐笙的墓碑前人来人往,现下又站了两个人。
吴斜和他们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尤其那位光站在那就摇曳风姿的,实在是让人想忘记都难。
解连环见吴斜盯着那个姓沈的看得出神,皱了皱眉,假模假样地轻咳了两声。
“咳咳!”
“咳咳咳!”
“吴斜!跟我去见个人!”解连环掐了把吴斜的胳膊,没好气地低声吼道。
“诶......三叔......好。”吴斜被这猛一下吓一跳,捂着被掐的胳膊不明所以。
“日山爷爷,许久没见到您了。”解连环恭敬有礼地和他打招呼,本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但看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张日山看着比他还行,还是不问了。
“三醒啊,是挺久没见了。”张日山温和地朝他笑笑,两人又寒暄了会,张日山将话头一转,指向了在一边充当背景板的吴斜。
“你这侄子,真是让我意外啊,你们吴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张日山感慨道。
吴斜自知他说的是哪件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马上就恢复了脸不红心不跳,面色沉稳道:“您谬赞了。”
张日山毫不避讳地盯着吴斜看了又看,这种不带恶意的打量并不会让吴斜怯场。
他泰然自若地站在张日山面前,毫不怯场。
“他果然没看错人。”
张日山只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笑着摇摇头离开了。
陵园的人走了大半,解连环说要去送送张日山,吴斜低着脑袋在思考张日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头也不抬就应了声好。
而解连环刚走,吴斜立马被一群人给团团围住。
这些人打着来吊唁的名义,趁着解连环那个老狐狸一走,立马就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了。
“小三爷,许久不见了,咱们之前在新月饭店还见过一面呢,您还记得旭某人吗?”
“您那天的英姿让徐某是见之忘俗,心向神往啊!”
领头的那个老头看着有五十来岁了,这回上来就拉着吴斜的手套近乎,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吴斜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三步,尬笑道:“你过誉了。”
见之忘俗,心向神往是这么用的吗?
这老头不是脑子有病吧。
想到某种可能性,吴斜心中的陡然升起几分厌恶。
在面前这个姓徐老头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搓了搓被他触碰过的手。
吴斜面上还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叫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内心其实已经吐槽翻天了。
看着身侧都是这个老头的人,吴斜暗叫了声不好,但也没太当回事,小哥、胖子、瞎子、小花他们的都在呢,要是敢来硬的,干不死他丫的!
这么想着,吴斜倒是放松下来了,等他寻找他们几人的身影时,找了一圈,连个认识的人都没见到,吴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三爷是在找你的几位朋友吧?”姓徐的老头眯着眼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徐某刚才见他们步履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就算他们不在,还有潘子在呢!
徐老头早就猜到了吴斜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更甚了,笑眯眯地开口:“潘爷守着三爷呢,这会子正安静,正巧方便我和小三爷谈谈心。”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没人,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吴斜僵着脸,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您想和我聊什么?”
“小三爷,您手里有幅山水画吧,前不久得到的,鄙人不才,喜好古玩,尤其是大家之画,要是有幸能瞻仰一番,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徐老头眼底的痴迷做不得假,要是早些年,吴斜还真会相信他说的话。
可现在,呵!
吴斜立了立衣领,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语气不急不缓,“你这是打哪来的消息,底下人怕是记错了吧,我最近可没收到什么宝贝,至于您说的山水画,那是连画轴都没见着。”
“不过您要是爱画,我那铺子里还真有,《华鹤山居图》《孤影寒梅》这可都是大家之作,您要是有功夫去吴山居瞧瞧。”
吴斜说的真诚,一点也不像是在诓人,紧接着还说:“您要是看上了,放心,我和您投缘,给您打个折。”
“小三爷,您可别逗我了,张家楼,古画。”徐老头脸上的笑彻底没了,阴冷的眸子里泛着毒,像条贪婪而狠毒的蛇。
“信不信由你,要画没有!”吴斜也冷下了脸。
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他还真不信这群人敢在沙市对他动手。
下一秒,他就被打脸了。
因为这群人还真是会动手!
徐老头痛心疾首道:“小三爷,我对你钦佩许久,没想到你这么看不起徐某我,唉!”
“动手吧。”徐老头伤心地闭上了眼,似是不忍心看到接下来血腥的场面。
这群人个个人高马壮,穿着统一的黑西装,随着他们大步流星地朝吴斜走过去,西装里藏的东西映出了形状。
注意到他们腰间凸出来的形状,吴斜瞳孔紧缩,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装作没看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居然敢配枪!
吴斜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要是硬碰,那就是鸡蛋撞石头,肉包子主动往狗嘴里跑!
他悄无声息地观察身侧,寻找包围的薄弱部位准备突袭出去。
西装壮汉越逼越紧,吴斜被包围在中间,在这种压迫感下,吴斜还真想冲上去跟人拼了。
“老头,这可是在二爷和齐爷面前,你敢动枪?”吴斜咽了口口水,提高音量,大声地叫喊。
徐老头冷笑着,心道:他们人都死了,我就是在他们坟头动枪,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今儿个日子,谁敢在这闹事!”轻柔带着几分威严的男腔传来,众人纷纷看向出声的人。
吴斜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怎么说呢,他在泰国经常听到这样式的声音。
很快,他就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是沈三娘!
他穿着条端庄的黑色旗袍,身材凹凸有致,海藻般的长发被他以一根白玉簪盘在了耳后。
沈三笑盈盈地走到离他们几米远的距离,看到吴斜被他们围在中间,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老头,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跟在沈三身侧的那个浑身腱子肉的男人控制不住怒意,像只被激怒的雄狮,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咬断徐老头的喉管。
“法治社会,老五你别动不动就威胁人,要学会以理服人。”沈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可若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货已经动了杀心了。
“今儿个哥哥叫叫你,什么叫以理服人。”
话语刚落,沈三便一下蹿了出去,身形极快,下一刻就出现在徐老头的面前了。
话语刚落就将徐老头的下巴给卸了,钳制住他的命门后,沈三招招手,跟招呼小狗似的。
“过来啊,在群臭男人堆里有什么好玩的。”
“来我这,我身上香。”
尾音酥酥麻麻的,听得吴斜当场打了个冷颤,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沈三那双狐狸眼生得实在好,媚眼如丝,望着人时那满眼的情意像是吧勾人心魄的钩子。
可吴斜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沈三这人出手狠辣,虽然他对自己的态度很是亲昵,但眼里是深深的淡漠。
从徐老头手里到沈三手里,不过是换一个人威胁自己罢了。
“还在等什么,小三爷,难不成是怕我吃了你不成?”沈三娇笑道,掐着徐老头脖子的手却紧了又紧。
徐老头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老脸涨得发紫,在死亡的威胁下,对沈三的恐惧也处在了下风,试图掰开沈三的手,拼命挣扎。
但沈三那双手看着骨节分明,修长纤瘦,可却是有力的很,无论徐老头这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最后还是沈三受不了一个老头对着他的手摸来摸去,将他狠狠甩在一边,嫌弃道:“老头你一把年纪了也不带害臊,贪图老娘美色!”
被他甩倒在地的徐老头像是濒临溺死的鱼,脱离开钳制,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整个人路破败的鼓风机一般,呼呼大喘个不停。
这故事进展吴斜都看傻眼了,他看看被丢在地上跟死狗样的徐老头,又看看满脸嫌弃拿手帕使劲擦手的沈三,这时候倒有些同情徐老头了,一把年纪还遭人揍就算了,现在还捎上一个晚节不保。
两个西装壮汉连忙上去扶起徐老头,将他的下巴掰了回来。
咔哒一声,骨头回正,徐老头是个外强中干的,经这么一下,疼得嗷嗷叫。
但对着怒目圆睁的沈三和他身旁牛高马大的男人,徐老头怂了,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