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这棵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过了十多年了,齐笙从那堆不怎么被重视的记忆里翻翻找找,依稀还能找回那么点印象。
“你说,我要是把整座地宫都毁个一干二净,这棵树还能继续在这里作妖吗?”齐笙低声呢喃。
干脆将这七十二阵一块轰了。
它就是再邪,没了地基,还能兴风作浪吗?
离开水面的鱼,下地狱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老六警铃大作,它可太了解他们家这个完犊子宿主了,敢想敢说还敢做。
就没他不敢的!
“宿主你冷静点,如果墓室轰塌,阴气泄露,周围的磁场会失衡的。”老六发出紧急警告。
磁场失衡,这片磁场控制的区域会因此改变既定走向。
“这样啊,那也太可惜了。”话虽是这样说。
但齐笙心中并没有多少可惜的感觉。
早些时候老和尚交代过他,介入他人因果,是要承担相应的代价的。
齐笙幽幽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宿主,你背后的尸体上有能量波动。”老六的话让齐笙隐隐失控。
他走向石棺尾部,将腰间的绳索解开,接住沈之安的尸体,将其平放下来。
动作轻柔到令老六瞠目结舌!
“宿主,你不会是想......”老六也被检测出来的数据震惊了一下。
它马上劝诫齐笙,“起死回生这种事古往今来从宇宙诞生开始就没出现过。”
它的本意只是想告诉齐笙,这个人死了,没救了,就连灵魂都不在这了。
“我知道。”齐笙声音哑的可怕,干咽了口口水,干到冒烟的嗓子才得以缓解。
“我知道......没有起死回生......”
“不需要你一遍一遍的来提醒我。”
老六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知道就行,没发疯就行。
“宿主,节哀顺变,他的生命本来应该终结于墨脱,多活了几十年,是他赚了。”老六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如果没有碰上齐笙,又或者,沈之安没有跳下冰池,他早早就冻死在大雪封山的那个冬日了。
齐笙嗯了一声,不愿说话。
这具石棺,通体漆黑,是一种五彩斑斓的黑,齐笙划破手掌,染血的掌心就这么印在了石棺的棺椁盖上。
沈之安的唇瓣已经泛黑泛乌了。
鲜血染上石棺,那一小块染血的石料上开始透着蓝光。
这具石棺是由顶好的聚阴石打造而成的。
其效果仅次于七十二阵。
但齐笙的目的并不是这些聚阴石,他要的,是棺椁里养的东西。
聚阴石能保尸身不腐,而棺椁里的东西能让尸体恢复原状。
如果外面那些残次品都有那样逆天的效果,没道理棺椁里那只会比外面的效果差。
齐笙安置好沈之安的尸体后,顺着铁链滑行,倒挂在铁链上,脚尖勾着铁链,被匕首划开的手掌贴近石棺的缝隙中。
他顿时握紧了拳头,鲜血直流,一滴不剩地顺着石棺的缝隙渗透进去。
做完这一切,齐笙将给自己的伤口缠上绷带,他仍旧保持着倒挂的姿势。
石棺内部传出来极其细微的簌簌声。
老六几乎是尖叫出声,它的预感没错,混蛋宿主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啊啊啊啊啊啊!!!!!”
“把里面的金缕虫放出来会出大问题的!!!”
“齐笙你疯了吗!”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比起老六的撕心裂肺,齐笙表面和内心都一样的平静。
他腰腹发力,另一只脚勾着铁链,顺势在空中完成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别紧张,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齐笙漫不经心地告诉老六。
“行了,你跪安吧。”不等老六再次开口,齐笙单方面闭麦。
齐笙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里面的东西苏醒,然后爬出来觅食。
这东西一旦见过血,那便不会再只甘心继续待在暗无天日的棺椁里。
相信比起东岳王那个傻逼,他的血肯定更有吸引力一些。
密石石棺、聚阴树、七十二阵,东岳王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傻逼竟然还敢妄想永生?
真是痴人说梦。
“他坐在那干嘛?”吴斜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笙在上面完成那几个杂技动作后,忧郁地坐在了石棺上,不动了。
“登高望远,你懂个屁。”黑眼镜头也不抬就说。
石棺里金缕虫爬行的声音越变越轻,最后逐渐消失。
齐笙面上的平静在这一片安静的氛围中终于破裂,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金缕虫居然放弃了新鲜的朱雀血,而选择里面那具即将干涸的活死人!
“窝草!”老六急匆匆大喊制止齐笙恐怖的想法,“不能打开!不能开棺!”
“开棺立即尸变,聚阴汇阳,阴阳倒转,别说聚阴树的威力,光是这七十二阵里的阴气就足够这具尸体尸变。”
“最低也是个不化骨!”老六的声音并没有拉回齐笙的理智。
他要开棺的决心是如此的坚不可移,齐笙单手抱起沈之安的尸体,从边上的石柱上跳了下去。
“阿笙,你准备开棺?”黑眼镜快步迎了上去,接过沈之安尸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齐笙的答案。
齐笙没说话,人放下人就扭头走了。
“我帮你。”黑眼镜招手让吴斜过来,将尸体递给他,“保护好沈教授的尸身,还有,自己找个地方躲躲。”
不是,死瞎子是阿笙肚子里的蛔虫吗?
一句话没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按照速度,哑巴张他们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把人给带进来了。
“阿笙,等等我!”黑眼镜追了上去,吊儿郎当地笑道:“这种活计就该交给黑爷我来。”
“还是老规矩啊。”黑眼镜笑眯眯地说,可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沉默、寂静。
明明两人离得这么近,可黑眼镜却产生了一种齐笙离他很远很远的错觉。
“你不觉得你很烦吗?”齐笙抬头,目光却没注视着他,这句话让黑眼镜倏地变了脸色,紧接着,他又听到齐笙的另一句话。
杀伤力更甚于刚才。
“这是我的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齐笙依旧没看他,双目失焦,又或许他眼里就没这个人。
“你被这里影响了。”黑眼镜强压下内心翻滚的涩意,拉着他的胳膊又一遍重复说:“你被这里的东西影响了。”
“阿笙......”
齐笙抬眸,冷漠的目光如尖刀、如利刃,深深刺痛了他。
他说:“我很清醒,这棵树确实有放大情绪的作用。”
他又说:“我没有失去理智。”
黑眼镜握着他手腕的手瞬间收紧,不可思议地盯着齐笙,他顶着别人的脸,黑眼镜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最伤人的话不过如此了,黑眼镜想。
齐笙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掰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说:“不过是睡过的关系......唔wu!”
黑眼镜的忍耐早到了极限,他的脾气也就那样。
谈不上是多温和的人,唯一仅剩的那么点温柔在碰到齐笙后,眼巴巴地掏心窝子捧到对方面前。
在听到那半句不成样的话后,黑眼镜忍无可忍,低头按住齐笙的后颈,堵住了剩下的话。
不远处架着沈教授准备找个安全地带观战的吴斜,抬头的时候不经意之间扫了这一幕。
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走向?
现在都已经不避人了是吗!
吴斜一时间被震惊地忘记把嘴巴合回去了。
“唔......滚开.......”齐笙耳朵泛红,推开黑眼镜,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你做什么?\"
“阿笙,别说那些伤人的话。”黑眼镜拉过他的手,手指穿过指缝,与他十指交扣,牢牢地将人握在手中。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齐笙仰着头看着他,憋了数日的怨气,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齐笙垂眸,修长的睫扇挡住了眼中的湿润,他的声音逐渐颤抖。
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别的。
“你说过的,你的眼睛彻底瞎了,那就活不了多久了。”齐笙咬牙,吞没回唇畔里的一切呜咽,竭尽所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在原着里,这个时间线里的黑眼镜还好好的,他的眼疾并没有到现在这个程度。
他该怎么救黑眼镜......
光是想想就已经这么难受了......
黑眼镜瞒得很好,如果不是在漆黑的墓道里,他不慎踢到了那块小石头,齐笙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眼疾恶化了。
“别哭了,我现在还能看清你呢。”黑眼镜低头,用指腹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珠。
“别哭,偶尔看不清,没事的。”
一听这话,齐笙哭得更凶了。
他说的没错,在这棵聚阴树前,他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阿笙,我的阿笙。”黑眼镜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皮,虔诚而温柔的一个吻,点到为止。
顾不得在边上的电灯泡,黑眼镜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别让这个小祖宗哭了。
他低着头,带茧的指腹轻柔地擦去齐笙面上流淌的泪珠。
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了。
“什么没事,这还叫没事?”齐笙不敢想象那个可能性,光是想想,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
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黑眼镜不能离开他,他离不开黑眼镜。
他绝不能死。
他必须要长长久久地陪着自己。
“这个账等我出去了再和你算。”
发泄过一通后,齐笙脑子清醒了不少,猛地转过头,和身后几米开外的吴斜大眼瞪小眼。
“......”吴斜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讪讪地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齐笙。
“好了,宝贝。”黑眼镜面上带笑,朝吴斜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指腹摩挲着齐笙的掌心,特意避开了绷带。
“吴斜嘴巴很严的,放心好了。”
齐笙绷着脸,甩开黑眼镜的手,若无其事地走了。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看着他的背影,黑眼镜逐渐品出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黑眼镜追了上去,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并肩走到了棺材底下。
“我要开棺,在他们来之前。”齐笙低声告诉黑眼镜,“里面是东岳王的尸体,我要的东西在他的尸体里。”
“需要我做什么?”黑眼镜问。
齐笙直直地看着他,也不废话,“棺材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会迅速尸变,在它彻底尸变前,这期间我必须取出我要的东西。”
“瞎子,带他们进阵。”
“动静越大越好,如果能毁掉那些东西,最好不过。”
“好。”黑眼镜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那我去了。”
“注意安全。”齐笙说。
“得嘞!”黑眼镜摆摆手,头也没回,迅速消失在齐笙的视线中。
交代完黑眼镜,齐笙仰起头,眸中倒映出石棺的影像,用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唐刀砍断铁链,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齐笙没两下爬上了中侧的石柱。
“吴斜!”他朝下喊。
吴斜噔一下从一块石头后面探出脑袋,“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齐笙满脸黑线,气得吼他:“办正事!”
“去那棵树上折一根树枝下来。”
吴斜:“哦。”
他看了两眼那棵漆黑的怪树,又看看盯着他的齐笙,自觉告诉吴斜不对劲,但他还是选择相信齐笙。
一咬牙,他徒手爬了上去,光溜溜的树皮给人的触感十分平整,吴斜拔出腿上绑的刀,砍了根“小树枝”下来。
从树上滑下来后,他兴冲冲地拿着树枝跑到齐笙站着的那座石柱下,“我丢给你!”
说着,他将树枝往上抛。
石柱高十二三米左右,树枝被丢上去,空中七八米的高度又掉了下去,差点砸在他头上。
好在吴斜反应够快,唰一下往旁边走了两步。
树枝掉在了吴斜的脚边,滚了两圈,挨着他的鞋子停止了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