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竹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他拈着那个纸团，犹如拆弹专家拿着炸弹，每走一步头皮就更麻一分，仿佛稍有不慎，这玩意儿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小命。
    见到他如此的惨状，何映莲都忍不住笑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跟陈墨竹来一次彻底的清算。
    “工作上有摩擦是难免的事，你可以说我需求下达得不够明确，但你上来就下结论，说我态度嚣张，还是建立在顾总怕我的基础上，”何映莲深深叹着气，“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配当剧情策划，该让你们来，我脑洞没你们大。”
    陈墨竹笑得像一坨被太阳晒化的冰淇淋，柔软甜美：“哪的话，您是凭自己的本事嚣张的。”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管我叫何大炮？”何映莲话锋一转。
    陈墨竹一噎，心里琢磨着，但凡他单人去扛何映莲这波伤害，还能活命？
    于是他果断出卖了更嘲讽也更扛揍的目标：“谷子带头喊的。”
    何映莲不置可否地一笑，笑得陈墨竹心里一哆嗦，心说谷子对不住，你就替老哥扛下所有吧，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闹归闹，眼下要紧的还是工作。正好有这个机会，陈墨竹便与何映莲通了个气，一致认为目前各自的团队产能都相当吃紧，得抓紧扩容了。
    何映莲自不必说，手下的精兵强将早已成为市场部打劫的首选，尤其最近《仙旅奇缘》上线，参天物华长期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一旦观察到舆情有失控的迹象，市场部就不由分说跑来她这抓壮丁写文案。所以，扩充军备，势在必行。
    但陈墨竹却很是为难，甚至专门找了间会议室，跟何映莲说悄悄话。
    “兵贵精不贵多，要是新来的人都有翟天宝的水平……”
    “这要求过分了。”何映莲当即摇头。
    陈墨竹眨巴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才叹了口气。
    “唉，我是真心觉得她合适，但是让最近几件事闹的，实在不敢让她过来……”踌躇半晌，他终究没按捺住自己那颗八卦之心，“我老觉得顾总对她有点想法，原先还挺收敛，最近顾总好像觉察出她离婚，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按照何映莲的性子，陈墨竹满以为自己会挨顿奚落。可出乎他预料，她只是瞥了他一眼，看起来欲言又止。
    还能有什么内幕消息？陈墨竹精神一振，追问道：“你想说啥？”
    何映莲却摇摇头。
    “你这爱打听的毛病真得改改，不然早晚要闹出大事。”
    隐晦的劝诫后，她便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再度拉回工作上，内心却开始犯起了嘀咕。
    先前听她家张潮生说顾总离婚，这会翟天宝也离婚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加上张潮生对顾总前妻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这么说起来，还真能和翟天宝对上。
    不过何映莲很快就把这个猜想扔到脑后。
    一来不关她的事，二来，就算翟天宝和顾参商真的有过一段婚姻，如今前脚洪霞珠刚放出要跟顾参商结婚的信号，后脚这俩人就离婚了，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不过这么说来，翟天宝也够惨的，跟顾参商结了遭婚，什么都没捞着，还得出来打工养活自己。可见去他娘的爱情，实打实的钱才是一个人活着最大的底气。
    ·
    等到策划终于敲定第三阶段剧情的大致方向，并且给美术下达了明确需求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正好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而让参天物华上下洋溢着喜悦氛围的不仅是形势一片大好的《仙旅奇缘》。
    放假的前一天，所有员工都收到一封人事发来的邮件，说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公司决定今天可以提前两小时打卡下班，另外给所有人多放一天假，不占用调休。
    消息一经发出，原本以为要在加班中跨年的打工仔们顿时沸腾了，关系好的三五相邀，商量着去哪里辞旧迎新。
    就连资深社恐翟天宝，也被杜锦屏抓了壮丁。
    【竹子哥请客去寒潭寺跨年，正好那家的斋菜听说也很好吃，一起去凑个热闹呗，反正都是熟人，而且听说那里求升职加薪最灵验了。】
    翟天宝差点被劝退——寒潭寺远在城郊，就算包车过去也要两个小时，况且又是个呵气成冰的冬天，很是违背她的求生本能。
    但杜锦屏早就把她拿捏得透透的，说寒潭寺里有尊顾恺之坐像，据说是石涛和尚所作，一双眼睛尤为传神，有缘者夜间视之能洞穿千古事，特别玄乎。
    翟天宝终于被说动了。
    倒不是稀罕一眼看透古今未来，而是严家礼研究顾恺之多年，翟天宝还从未听他说过这桩轶事，有心去看看究竟是真是假。
    她就这么轻易地被骗上了贼船。等到了之后发现，同行的不但有参天物华的员工，还有一群她并不认识的家属，翟天宝当场打起了退堂鼓。
    “我就不去了吧，”她望着一群陌生的面孔，恐人症都要犯了，“你们这就是个内部聚会……”
    但杜锦屏不由分说就把她扣下了：“干嘛呀那么见外，你怎么就不是内部人士了？算我的算我的。”
    说着，她扭头高声问陈墨竹：“竹子哥，宝宝算我家属，不会被歧视吧？”
    满车人顿时哄笑起来，陈墨竹更是咧着嘴连连点头：“算，算，都同居了，怎么不算呢？”
    盛情难却，翟天宝只得任由杜锦屏扭送到座位上。
    刚一坐定，邻座的人就递来半份三明治。
    “你俩这关系够前卫的，”江俊星打量翟天宝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什么时候住一起去的？”
    “就这个月的事，”杜锦屏似是无意地坐在翟天宝身边，挡住了江俊星的视线，“我还沾宝宝的光，捡了个大便宜。”
    说着，她一把抢过三明治，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怎么又是牛肉的？它家明明金枪鱼的最好吃。”
    “又不是给你的，那么多废话，”江俊星没好气地吐槽，“捡了个啥便宜？说说呗。”
    于是，杜锦屏原原本本把租房的事说了一遍。
    可江俊星却觉察出不对劲了。
    “我刚到参天的时候那边房租就将近三万，往后每年还要涨点，怎么租给你们就只要六千多？”
    说着，他的目光移到翟天宝身上：“别是为了占你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