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不怪顾参商不相信，实在是翟天宝画漫画和原画状态大不相同，宛如人格分裂，原画有多细腻动人，漫画就有多松弛搞怪。
    说这漫画是她画的，还不如说她是秦始皇诈尸，让顾参商v她50看看实力……
    翟天宝不得不绞尽脑汁自证。
    “漫画叫《糊涂的嘞》，本来是我画着玩的，从大一就开始画了，你头像那只狐狸叫胡途，原型就是我……”
    人世间最大的社死莫过于此，翟天宝内心一片惨淡。
    再想到顾参商用胡途当头像——就算他声称喜欢她的画，八成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所以，要不你还是把头像换回去吧，”她硬着头皮提议，“先前用公司的logo也挺好。”
    顾参商一直没有回答，不会是在想着怎么灭她的口吧……
    就在翟天宝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吧，”顾参商的声音隐约有些笑意，“是我。”
    老板在深夜登门造访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况且翟天宝自觉问心有愧，话都不敢说，低着头摆出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绞着手指，等待顾参商发落。
    不想顾参商非但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反而同她讨论起漫画的内容来。
    更让翟天宝意外的是，他对漫画的了解程度并不在她之下，有些连她自己都记忆模糊的细节，顾参商却信手拈来，比她还熟悉。
    尤其是雷震子这个角色，他甚至能说出这个小妖怪携带的武器背鼓参考的是一部国外的古早漫画。
    “我觉得这个设定最好改一改，一个本国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用日式的武器，一是不合理，二是参考的痕迹太明显，会有争议。还有，一个男妖怪穿虎皮比基尼，”他的脸忽然一红，坚定地摇头，“太怪了，我不接受。”
    翟天宝心说能不怪吗，当初她这么设计就是想看雷震子急眼。
    “衣服好改，但是武器有点难吧，”她皱眉苦思，“封神榜的雷震子用风雷黄金棍，神话的雷神用锤和钉，跟我画的雷震子都不是很搭，他打鼓是为了让自己变强……”
    “改成腰鼓啊，”顾参商脱口而出，显然早有预谋，“而且打腰鼓的动作跟用钉锤很像，这样就不用动设定了。”
    翟天宝眼睛一亮，赶忙回屋拿来纸笔，按照顾参商的提议，很快画出一个全新的雷震子来。
    “你看，是不是这样的？”她举起那张纸，望着顾参商，眼中流光溢彩，笑意盈盈。
    顾参商心里蓦然一动。
    思绪像是在瞬间穿过时光隧道，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小年夜。
    那时他被迫跟随顾洪武参加酒局，早对那些长辈在席间的高谈阔论厌烦不已，直到看见翟天宝突发奇想画的“雷震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在她心目中，他竟然这么可爱。
    于是他很突兀地笑了起来。
    而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顾洪武，被他激怒了。
    手机被夺走，摔在地上，踩得粉碎。
    一直到过年，由爷爷出面说情，顾参商才拿到新手机。
    他在第一时间登上“雷震子”的微信号。
    唯一的联系人，给他发了二十多条消息，语气从开心，到惶恐，最终沮丧地不住道歉。
    【可爱吧？我可是构思了好久呢。】
    【不行，不够好看，我去改，等着。】
    下一张图，雷震子穿上虎皮裙，耳边也多了一朵俏皮的月季。
    【你怎么啦，一直不说话？】
    胡途出现了，在雷震子身后探头探脑，若有所思。
    【胡途呼叫雷震子，收到请回答，急急如律令！】
    胡途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竖起二指贴在唇前，额角急出了一颗硕大的汗珠。
    【你生气啦？】
    胡途耷拉着尾巴，垂头丧气地扯着雷震子的衣角。
    【是不是觉得裙子啊花啊太女性化了，你不喜欢？】
    【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然后雷震子重新变成朴素的小妖怪，看起来严肃极了。
    【我改回来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对不起，以后真的不会了。】
    最后这条消息，是两天前发出的。
    她一定很难过吧，一时兴起的玩笑之作，却让她突然失去了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
    顾参商的心忽然像是被紧紧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接连发出三条消息。
    【我没有生气。】
    【你画得很可爱，我很喜欢。】
    【前两天手机丢了，今天才补办上。让你担心了，对不住。】
    第三条消息刚发出，翟天宝的回复就到了：她画了嚎啕大哭的胡途，而雷震子正紧紧握着小狐狸的手。
    那一瞬间，顾参商只觉得鼻子一酸，像是和爱侣久别重逢，心中不知悲喜。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翟天宝，无可救药。
    ……
    “……顾参商，顾参商？”
    听见翟天宝的呼唤，他这才回过神来，好容易才把记忆中那个影子和眼前的人分开。
    和他聊天的时候明明那么多话，现实中却社恐得要死。好几次游艺研的活动，顾参商鼓足勇气想和她搭话，向她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在她惊慌目光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不过也没差了，因为很快他就知道了唐澍云的存在。
    在心情变糟之前，顾参商及时停止胡思乱想：“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迟钝如翟天宝，也隐约觉察出异样了，“雷震子的设定，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幸好顾参商早有准备。
    “蔡文理把公司转让给你的时候，是不是没跟你说过股权结构？”他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的心理素质之强悍，远超常人，“参天物华是宥乾最大的股东，买漫画版权的费用，也是参天出的。那时候我就看过了。”
    翟天宝吃惊地捂住嘴。
    也就是说，她替刘义贞还给顾洪武的钱，是顾参商出的……
    口口声声说从来没有图过顾家的钱，到头来还是靠了顾参商的帮助，才得以摆脱那段困境。
    她不由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红着脸又是道歉又是感谢，语言系统都快混乱了。
    搞得顾参商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她：“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当初我同意拿下漫画的版权，也有别的考虑。
    “在我的计划里，《仙旅奇缘》不只是一个游戏，还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比如漫画。”
    他拿过那张雷震子，用手指感受着凹凸起伏的线条：“所以我拿下你漫画的版权，也是有私心，打算用它探探路，尝试我设想的可能。只是担心会失败……”
    “不要紧的，试试吧，”不等他说完，翟天宝就答应下来，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我也很想知道，在你心中，这个故事究竟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