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妍一听就炸开了，声音尖锐。
    “凭什么去给她道歉！要不是她，我才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打死我也不去！”
    说完转过头去，表明她抗拒的态度。
    赵芸樱没理她，先让彩霞过来低声说了两句，然后彩霞出去，留下她们母女两人。
    赵芸樱无奈地轻叹一声，走到女儿身边。
    “妍儿，你如果真的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就去和黎静婉道歉。”
    “我已经道过歉了。”宋轻妍猛地转头，一脸愤怒，“当时她还逼着我跪着道歉。”
    赵芸樱问，“你是给黎慧柔还是黎静婉道了歉？”
    宋轻妍努了努嘴，“…是那个庶女。”
    赵芸樱于是道，“靖王今天惩罚齐陵钧和你，其实是看在黎家和黎静婉的面上。”
    “靖王平时低调，但前段时间为了武安侯府的事几次出面，说明他对黎家很关注。你惹怒了黎静婉，岂不就是惹恼了靖王？”
    “你光和黎慧柔道歉没用，这件事只有黎静婉消了气才能过去。”
    宋轻妍听得认真，脸上怒意消减不少，抽了抽鼻子，“如果我给她道了歉，表舅就会原谅我了？”
    “自然。”赵芸樱点头，拿手帕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去诚恳道歉，才能显示你知错能改。不止靖王，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
    宋轻妍抿抿嘴，最终点头，“好吧，我和您去…道歉。”
    说得不情不愿。
    “妍儿，人都会犯错，只要能补救，从中学到教训就好。”赵芸樱语重心长道。
    “以后切记不可鲁莽，这里是京城，世家豪门何其多，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是贵妃娘娘的亲戚，更应该小心谨慎。”
    “娘，我知道了。”宋轻妍催促，“我们快去吧，兴许表舅知道了还会让我参加宴会。”
    见她如此敷衍，赵芸樱在心里叹了一声，后悔以前没有严加管教，导致她养成了骄横的性子，想要纠正也有点晚了。
    她心里隐隐担心宋轻妍会再闯祸。
    彩霞刚才被赵芸樱叫去打听黎静婉在公主府何处，现在回来答话，说黎静婉几人正在供女客休息的一处院子里。
    因为即将开宴，院子里人很少，倒是方便说话。
    赵芸樱于是带上宋轻妍前往，这座院子位于长公主府花园一侧，环境清雅静谧。
    她们从一处游廊出来，正要往院门口走去，却见黎静婉身旁的丫鬟碧桃，带着另一名小丫鬟往里走，步履匆忙。
    赵芸樱停了下来，宋轻妍不解，“娘，怎么不走了？”
    赵芸樱盯着碧桃两人离开的身影，眼神里多了一丝紧张，她把宋轻妍拉到一旁。
    “刚才跟着黎静婉丫鬟进去的另一个人，是…是林氏身边的丫鬟。”
    宋轻妍瞪大眼，“娘，您没看错吧？”
    彩霞和莲叶两人还在边上，赵芸樱连忙道，“小声点。”
    她又接着说，“我没看错，我记得她。”
    虽说她告诉宋轻妍要将她的身世当做不知情，不要去关注。
    但她总是想起跪在佛像前面祈祷能找到女儿的林氏，因此偶尔会一个人跑去林氏的小院外看看，也就熟悉了她身边的丫鬟。
    宋轻妍压低的声音透露出紧张，“今天是长公主的宴会，林氏的丫鬟怎么能进来？她来干什么？肯定是和林氏有关吧？”
    赵芸樱也是这么想的，难道是林氏发生了不测？
    她的心有点隐隐地作痛，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一直在苦寻她。
    思来想去，她决定进去看看，也许能听到什么。
    宋轻妍一听她的想法，也要求要去。
    赵芸樱没拒绝，因为她带着宋轻妍来就是为了道歉，如果只是她一人进去，两个丫鬟肯定会怀疑。
    商议之后，赵芸樱以人多不方便说话为由，让彩霞和莲叶先在外等着，她和宋轻妍两人进去即可。
    进了小院，果然比外面还要安静，仿佛没有人在。
    两人往里走，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连忙躲到一旁。
    很快，碧桃就领着林氏身边的小丫鬟走出来，小丫鬟歉意道：“碧桃姐姐，麻烦你还要送我出去。”
    “我既然带你进来了，自然要送你出去。”碧桃笑道，“还好我刚才去马车里拿东西，不然你就只能一直傻等着。”
    小丫鬟嘿嘿了两声，“大夫人说很着急，让我赶紧去通知大小姐，我没想那么多，去将军府里听说小姐来了这里就跑来了。”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院子。
    赵芸樱一边放下心，林氏没出事，另一边却猜测林氏有何急事。
    “娘，这边走。”宋轻妍指着碧桃两人出来的方向，“黎静婉就在里面。”
    前面是西厢房，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细微的说话声，于是加快脚步走过去。
    走得越近，声音越大越清晰。
    许是因为人太少，房间门窗都半开着。
    她们悄悄地走到离窗户不远的地方，正好能听清楚黎静婉的声音。
    “娘，等会儿宴会开始后我去给长公主请了安再略坐坐就走。你和慧柔还有郎清多待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了，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回府休息去了。”
    姚氏的声音响起，“好，你去找大夫人吧，我自会应对。”
    赵芸樱放缓了呼吸，果然是发生了事，让黎静婉这么急着赶过去。
    “只是…”姚氏顿了顿，有些迟疑，“大夫人不会看走眼了吧？毕竟她上次见那人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大夫人应该不会认错。”虽是这么说，但黎静婉也有点怀疑，“总归是一条线索，不能断了。马稳婆没有下落，京城这么大，往来的人又多，想找到当年收养了女婴的人家太难了。”
    “若是能找到那人，就让秦老夫人也去辨认。当年那人说受秦重霄的委托来找我，要调查到的换子一事告诉我，可惜我当天不在侯府，反而被秦老夫人和大夫人撞见。”
    “大夫人只见了这人一面，但秦老夫人接待了这人，她肯定认得。”
    “今天大夫人在街上遇见几年前送信的人，马上派丫鬟来找我，说明她很有把握。”
    闻言，赵芸樱和宋轻妍同时看向对方，眼里都有恐慌。
    她们没想到还有这段曲折，不知道这人知道多少。
    假如他知道林氏在寻女，会不会为了银子反而现身？
    这时，黎慧柔开口，“长姐，可你三天后就去西北了，就这两天时间能找到人吗？而且秦老夫人秋后问斩，若想让她辨认，得在这个时间点之前。”
    黎静婉道，“所以我得抓紧时间去找大夫人，问清楚今天遇到那人的具体情形，马上派人去找。”
    她叹了一声，“大夫人身体不行，希望能早日找到她的女儿，兴许也能查到秦重霄的亲生父母。”
    听到秦重霄三个字，赵芸樱更加紧张。
    既然她是林氏的女儿，那秦重霄就应该是钟氏的亲骨肉，钟贵妃的亲外甥，也是楚廷煜的亲表哥。
    若真相被揭穿，钟氏虽然对她很好，肯定也会迁怒她。
    因为秦重霄正是和她交换后，被秦长洲害死，而她留有秦家人的血。
    黎慧柔又道，“长姐，你离开京城后如果有新的寻人信息，那怎么办？”
    回答的是姚氏。
    “慧柔，你忘了你长姐和靖王一同去西北？若有线索，靖王能收到信息，你长姐也能知道了。”
    黎静婉笑道，“正是，我问了大夫人后还得请靖王帮忙寻人，不然凭我的力量，找人就是大海捞针。”
    宋轻妍又怕又怒，怕得是这人被找出来，怒得黎静婉竟然和楚廷煜一起前往西北。
    途路漫漫，她岂不是和楚廷煜有大把相处的时间？
    “好了，要开宴了，咱们快去吧。”姚氏提醒，“别迟到了。”
    闻言，赵芸樱和宋轻妍赶紧往外走，出了小院后，叫走两名丫鬟。
    现在，她们都没有心思去想道歉的事情。
    赵芸樱让丫鬟跟长公主府里的管事说她不舒服得去找大夫瞧瞧，然后带着宋轻妍直接离开，上了马车。
    马车一启动，宋轻妍就急道：“娘，如果那人被找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知道很多事？”
    赵芸樱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手掌摩挲时，感觉到凉意，全是刚才偷听到得那番话带来的惊恐。
    “不行，娘，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我们不能干等着。”
    “我们能做什么？”赵芸樱喃喃道，此时毫无主意。
    虽说是钟贵妃的亲戚，但她们在京城没有任何势力。
    看着赵芸樱惊慌失措的神态，在温泉山庄那晚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宋轻妍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说出来。
    她凑近赵芸樱的耳边，“娘，只要林氏不在了，黎静婉和表舅就不会再帮她寻女。”
    赵芸樱一惊，转头看向她，似乎是第一次认清楚宋轻妍。
    她不过十五岁，尚在闺中，竟然能轻巧地说出这种话。
    慌张之余，赵芸樱感到一阵阴冷袭来。
    “不行，绝对不行！”赵芸樱身子往后退，和她拉开距离，“妍儿，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她毕竟是…是你的…外祖母…”
    “她不是！”宋轻妍恶狠狠打断她的话，“我的外祖母姓钟。娘，您别忘了您姓赵，不姓秦。”
    赵芸樱仍然摇头，“不行，妍儿，我们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行。这是…”
    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这是杀人，杀人违法你懂不懂？”
    “娘，我们如果不这么做，最后‘死‘的可就是我们。”宋轻妍直视她，“如果您的身世被揭穿，对我们而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一旦真相大白，她们会失去现在的一切，还有未来更好的生活。
    就算钟氏不追究，也会心生隔阂，而其他世家也会看不起她们。
    何况，她要嫁给楚廷煜，绝不允许自己的身份成为累赘。
    赵芸樱还是不为所动，“妍儿，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林氏也许看错了。”
    “那人也许离开了京城，而且不一定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也许也不知道内情，就是个送信的…”
    听她不停地找着借口，宋轻妍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按照娘亲这般优柔寡断，迟早会坏了她的前途，她绝不允许。
    既然她不愿意，就只能逼她同意。
    赵芸樱说了一大堆，最后道，“妍儿，千万不能冲动，我们先等等看。”
    宋轻妍点了点头。
    赵芸樱以为她的分析起了作用，终于松了一口气。
    -
    三日后。
    从京城西城门出去上了官道，就能一路通往西北边境，最终到达塔城。
    因此要从京城去西北的，都从这里出发，其中有一支商队，货车上立着镖局的旗帜，上有“顺昌”二字。
    城门一侧，姚氏拉着黎静婉的手很是不舍，再三叮嘱，“静婉，你在路上千万要当心，一定要当心。”
    站在一旁的项明方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大小姐。”
    朱高志大着嗓门，“夫人，我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大小姐少了一根毫毛！”
    “项伯，朱教头，你们说错了，不是大小姐。”黎朗清一本正经地纠正，“是大少爷才对。”
    项明方失笑，“小少爷说得对，该是叫大少爷。”
    因为队伍中只有黎静婉一名女子，为了方便行路，她换上了男装，不仅不施粉黛，连耳洞也用脂粉进行了遮掩。
    她身上本有一股英气，如此一打扮，粗看之下可不是个俊秀的小公子。
    所以当许蕤到达时，第一眼竟然没有把黎静婉认出来。
    “那人是谁？”许蕤指着黎静婉问身旁的楚廷煜，“怎么拉着黎夫人的手？”
    “乐懿县主。”楚廷煜毫不迟疑地回答。
    “乐懿县主…什么，黎静婉？！”许蕤瞪大眼，看向一脸淡定的好友，“那可是个男子。”
    楚廷煜对他这么无脑的问题选择了忽视，大跨步上前向姚氏等人打招呼。
    因为是提前去西北，楚廷煜不想引人注目，身着常服，十分低调。
    “楚公子。”黎静婉拱手，一本正经，“愚弟一路叨扰，先谢过了。”
    楚廷煜眼里出现笑意，顺着她的话道，“还望黎公子不要嫌弃愚兄照顾不周。”
    刚走近的许蕤闻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楚廷煜竟然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