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要的样品。\"张锦卸下纸箱，看见林正茂的金丝眼镜蒙着层水雾，\"三姨夫真要跟供销社签这单？\"
    林正茂撕开包装的手顿了顿，指甲缝里的褐色药粉簌簌落下：\"市里催着要增产。\"他举起玻璃瓶对着朝阳，浑浊的液体里漂浮着可疑的絮状物，\"新配方，效果翻倍。\"
    张锦突然闻到刺鼻的杏仁味，这味道让他想起穿越前化工厂泄漏的新闻。
    他伸手要拿样品，林正茂却将瓶子塞进公文包：\"艳妮最近常去县城？\"
    白艳妮推开县医院妇科诊室的木门，挂号单在她掌心攥成团。
    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抬头时，她手里的搪瓷缸\"当啷\"落地——竟是陈丽娜的高中同桌王秀娟。
    \"妊娠八周。\"王秀娟推了推眼镜，诊断书上的钢笔水洇开了日期，\"要开证明吗？\"
    白艳妮抚着小腹轻笑，指甲上的凤仙花汁像干涸的血迹：\"开两份。\"
    她从人造革挎包掏出两个信封，\"一份写林正茂，一份......\"染着红渍的b超单滑落在地，患者姓名栏赫然是陈丽娜。
    诊室门突然被推开，陈丽娜惨白的脸出现在门缝中。
    她手里攥着从娘家带来的《农药管理条例》，目光落在诊断书上，浑身颤抖如风中枯叶。
    张锦在供销社后院劈柴时，斧头卡在了年轮密集的槐木里。
    汗珠滚进眼睛的刺痛中，他听见陈丽娜在里屋压抑的抽泣。
    五斗柜最底层的铁盒开着，泛黄的照片散落一地——白艳妮1978年站在农药厂门口的身影，与林正茂年轻时的模样重叠。
    \"这是你三姨的体检报告。\"陈丽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纸张的脆响刺破暮色，\"她十年前就结扎了。\"
    张锦转身，看见妻子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是报告，还有盖着红星农药厂公章的信封。
    夕阳从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信封里露出的半截诊断书，患者姓名处的\"陈\"字被血指印模糊。
    白艳妮将煤油泼向农药仓库时，月亮正隐入乌云。
    她哼着《何日君再来》，火折子在指尖翻飞如蝶。
    林正茂的永久自行车倒在不远处，车筐里塞着供销社的购销合同。
    火舌窜起的瞬间，陈丽娜从玉米地冲出。
    她怀里抱着从娘家带来的账本，1978年的红头文件与1995年的质检报告在火光中纷飞。
    白艳妮转身时，看见张锦举着铁锹站在火场边缘，锹刃映出两个女人的身影在烈焰中纠缠。
    \"锦哥！\"陈丽娜的惨叫与警笛声同时响起。白艳妮笑着退入火场，水红色的确良衬衫在热浪中翻卷如旗。
    林正茂的假牙在火中爆裂，迸出的瓷片划过张锦的眼角，带出一串血珠。
    陈丽娜在县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中苏醒时，左手还攥着半张烧焦的质检报告。
    护士正给邻床换药，碘酒棉球滚落在地，在她瞳孔里映出一团跳跃的火焰。
    \"醒了？\"王秀娟的白大褂沾着灰烬，\"你丈夫在走廊。\"
    陈丽娜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张锦的剪影印在磨砂玻璃上。
    他手里捏着个扭曲的银镯子，正用袖口擦拭表面焦黑的痕迹——内侧\"1978\"的刻痕依稀可辨。
    \"他守了三天。\"王秀娟递过搪瓷缸，缸底沉着未化的红糖块，\"火场里找到两具尸体，dna比对需要时间。\"
    陈丽娜突然抓住医生的手腕：\"农药样品......供销社仓库......\"
    玻璃门猛地被推开，穿工商制服的男人亮出证件：\"陈丽娜同志，关于红星农药厂掺假案......\"
    张锦蹲在废墟里翻找，手指被碎玻璃割得鲜血淋漓。
    焦黑的算盘珠子滚到脚边，他忽然想起穿越前见过的区块链加密技术——林正茂的账本必然有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暗码。
    \"锦哥。\"供销社王会计的圆头皮鞋出现在视线里，\"这是艳妮让我保管的。\"
    铁皮饼干盒里躺着本塑封的笔记本，1978年的劳模奖状折叠成书签。
    张锦对着阳光转动纸张，褪色的钢笔字显出新墨迹：每行第七个字连起来是\"掺假农药存放点\"。
    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结婚照，年轻的三姨穿着列宁装，身旁男人的脸被烧去半边。
    张锦的瞳孔突然收缩——残存的下颌轮廓，分明是穿越前的自己。
    白艳妮对着县招待所的穿衣镜系纱巾，火场逃生的灼伤在锁骨下绽开牡丹状疤痕。
    服务员送来《参考消息》，1995年7月15日头版刊着农药厂火灾报道，边角却印着2010年的防伪水印。
    \"同志，电视机能修好吗？\"她指着雪花闪烁的屏幕，画面突然跳转到新闻频道：2023年的自己正接受记者采访，背后是\"农药残留致癌案\"的横幅。
    走廊传来熟悉的咳嗽声，白艳妮拉开门缝。
    林正茂拄着拐杖蹒跚而过，烧伤的面部缠着绷带，无名指上的金戒指闪着寒光——那本该在火场熔化的戒指内侧，刻着陈丽娜的拼音缩写。
    陈丽娜在档案室发现1978年的结婚登记簿，泛黄的纸页上，张锦的名字与三姨并列。
    管理员嘟囔着\"当年电脑录入错误\"，她却盯着公章旁的指纹——与张锦昨晚留在杯沿的纹路完全吻合。
    暴雨夜，她举着手电筒摸进农药厂废墟。
    烧变形的保险柜里，1995年的购销合同与1978年的生产记录重叠装订。
    当借着手电光看清配方表时，陈丽娜突然干呕起来——所谓新农药，竟是改良版的敌敌畏。
    身后响起塑料凉鞋踩水声，白艳妮的剪影立在残垣上：\"丽娜姐也发现了？\"她晃着半瓶琥珀色液体，\"你猜这改良配方，是谁教林厂长的？\"
    张锦在铁路道口拦住陈丽娜，她怀里的档案袋渗着雨水。
    远处传来1995年不该存在的动车轰鸣，信号灯诡异地跳成2023年的电子屏。
    \"让开。\"陈丽娜的解放鞋陷进枕木，\"我要去省城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