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二月,南方无雪。
阴云作轻戏寒风。
残冬初结冰霜,深雾淡袅村庄。
阔野外,丘壑空,手握冷枪樊笼同。
参差坞。
从洮营城前往庆南城的必经之地,现今已然是深冬,阳光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而这吹在脸颊上的坞地之风,更没一点点温柔。
坞地四面高,中间略底,无林无木,唯有沾满雾水的萋萋芳草,轻纱似的薄雾,将这山野装扮得若隐若现,仿佛遨游于茫茫云海。
参差坞的冬,微寒,天地之间的灰蒙,让这四周甚是死寂,犹如生命无法存活之地,萧条的氛围令人压抑,仿佛在抽取人的生命力。
踰空自进入参差坞起,心头便莫名觉得沉重,他令骑兵加速,冲过这片区域,必须在天黑前,赶至庆南城。
踰空的这一个急冲锋,一头扎进“翼军”编织的半圆形围笼之中。
“呜、呜呜、呜呜呜”
军号声起,寒漠长枪探前,策马扬鞭杀向踰空军,没有任何招呼,要的就是措手不及,五千对一万,只能靠出其不虞而迎头一击。
“刺枪式,银蛇刺喉”
的确够意外,踰空军最前方的东门苍,尚未反应过来,喉咙已被寒漠的长枪刺穿,枪力过处,一颗人头飞起,残缺的颈子喷着热血,坠于马下。
“扫枪式,横扫千军”
寒漠刺出的长枪,顺势横扫,战马不停飞奔,为身后的战友,扫出一片空荡。
寒漠身边的奚朴,枪法一样,只不过扫落的敌军有些少,聂轰在东,苍九在西,三道洪流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将踰空的队伍截断。
“咕咕咕”
踰空给骑兵一个指令,冲!
踰空并不恋战,他不想知道这是何人的队伍,必须一往无前冲出去,到庆南城再说。
聂轰军和苍九军,都是冲至一半转向南方,马不停蹄,两军的骑兵皆在擦身而过间挥刀、刺枪,没有呐喊,听不见嚎叫,参差坞的空间内,只有马蹄纷乱之声,甚至连刀剑相撞的声音都听不见。
蹄躁尘起,裹疮出阵。
枯木朽株白骨冢。
日渐坠,饮血更,枪林卷席呼声急。
将军勒马登起,合围顿变追击。
两军对穿而过,双方留下遍地尸首,还有惊慌四散的战马,一场冷酷无情的首回合结束。
踰空军快马加鞭,绝尘而去,待得“翼军”掉转马头,踰空军已去得甚远,寒漠的情绪未有一丝波澜,急令道:
“留下一千清理战场,其余人随我追击!”
寒漠不知道战果如何,他没空理会,必须尽量击杀踰空的精骑,否则来日更难对付。
踰空故计重施,留下两千精骑,以一个“矩阵”的阵型,在大将东方明的率领之下,阻挡寒漠的追兵。
“锋矢阵,迎战!”
寒漠长枪前探,继续化身为矢锋,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也不知晓自己有几骑,但他无路可退,更无计可施,只有杀,义无反顾的厮杀。
“戳枪式,怪蟒戳胸”
寒漠一枪锁定领头的将军,枪势如一条张开巨口的大蟒,瞬间将东方明吞没。
东方明,临江“修幕渡”西南边的赤嵩城,城主东方白之三子,大子东方动死在大名道,次子东方作死在开济道,而东方明则是死在灵绎道,四子东方亮,与东门苍之弟东门苔,同为踰空之亲卫,尚在踰空身边。
两军第一回合结束,各自调转马头继续厮杀,踰空军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早就抱着必死之心,双眼之中只有一个“杀”字,脑袋之中只有多杀的念头,剩下的都尉将刀一挥,切齿道:
“冲锋!”
“点枪式,金鸡点头”
寒漠使出枪势,时间被耽搁,反正无力再追,寒漠将内力宣泄一空。
两军再相接之际,发出命令的都尉看见一只金鸡,鸡头飞啄,如食小虫一般,啄的是踰空军精骑的头颅,都尉连同身边的骑兵,顿时间大片落马而亡。
踰空军没再能将第二回合打完,待“翼军”重新掉转马头之后,身前已无一人站立。
“清理战场,将战死的兄弟带回去,这些精锐,也埋了吧。”
寒漠有些虚弱,他摇晃着下马打坐恢复,其余的所有人皆投入战场,找人的寻尸,拉马的牵绳,参差坞又将新起一座新坟,给这坞地添上几许哀伤。
踰空的骑兵精锐,受到步兵精锐的同等待遇,他们同样是豪杰,虽道不同,然忠相似,战场之上悍不畏死,军人之最高礼遇,便是战死沙场,勿需马革裹尸而还。
斜阳垂柄,坞地无钟,寒风吹断命损。
落日归鸿,暮草千重,传书不堪深愁。
这一战,将寒漠打得心如刀绞,三千换下五千,虽然仗是算打赢,然而自己只剩二千骑兵,而踰空还有五千,这接下来,怎么打?
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下一次将在何处对战,算都算不出来,寒漠痛彻心扉之际,奚朴禀报道:
“少主,原先的六百卫队,无一人阵亡,看来仍然是我训练之故,请少主责罚。”
“哎呀,我说奚朴,你怎能这么说,卫队皆是精英中的强者,可遇不可求,而其他人只是兵,若同标准对待,岂非能荡尽天下,你真是够贪心的,能打成这样,知足吧!”
寒漠摆摆手说完,便去帮伤兵治伤,重伤先治,好跟随大军回程,一边行军一边治伤。
庆南城。
北城外兵甲林立,一面军旗迎风招展,上书“骁捷军”,军旗之下,是副帅钟复,大将叶贲、士昔。
“咚、咚、咚”
战鼓声催,“骁捷军”喊着号子,作攻城之势,令庆南城楼之上的踰党严阵以待,他的身边是大将夹谷冧。
“何人敢出城与我一战!”
叶贲拎枪跃马长啸,“骁捷军”随即跟随高呼。
“吼、吼、吼”
“骁捷军”并未攻城,而是驻足于一箭之地外,由叶贲叫阵单挑,踰党冷眼视之,这年头谁跟你玩单挑?有本事你就来攻城,何况你们不敢,如此玩法已有数日。
僵持之下,踰空从南门入城,随后钟复收到讯报,“翼军”安然回程,钟复大手一挥,撤军,掩护任务完成。
游子山。
天木镇外的一座小山峰,此山以岩石为骨、土壤为肉、竹木为帽,以宽阔的胸怀,拥抱这美好的人间。
高大挺拔的翠柏与翠竹间,由上而下,层叠出三千座英雄冢,自此,由游子山孕育英雄之魂,巍峨耸立于这人间,俯瞰苍生,静观岁月之变迁。
寒漠带着奚朴等将士们,经过几日的劳作,“翼军”阵亡的军士,皆埋于此处,山下二千“翼军”汇聚,寒漠端酒正欲做祭词之际,天空飘下片片雪花,瑞雪降临,老天似为军士逝去而哀泣,似为未来可期而动容。
雪似梅花落山城,乱飞坠,为谁送?
人间几度行泪痕,记旧时,今犹恨!
天涯行客,依萤聚土,魂归赫赫战功。
惆怅望空,寒雪恼人,寄于清怀杯中。
不堪苦寒时节,凝伫切,念翠笼。
寒漠将杯中酒横洒于身前,仰首哀呼道:
“兄弟们,回家啦!”
寒漠心中的千思万绪,最终只化为这几个字。
游子啊!该回家啦!
“兄弟们,回家啦!”
随着奚朴和将士们的一道应声呼喊,此时的天空中,雪花飘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