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彻板着脸,若不是容佩千求万求,他才不会来呢,一看这张脸着实让人生厌。
如懿踩在台阶上,小心翼翼的坐下,在她坐下的瞬间,凌云彻微不可察的挪了挪屁股,往离如懿远的方向。
如懿的身心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麻木,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她这样了。
她坐在台阶上,像一块正在腐朽的木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碎屑自己却不知。
两个人沉默良久。
还是静静坐在台阶上,都低着头看地上的砖石。
又过了一会儿,如懿的眼珠子从并不好看的地面挪开,她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凌云彻,然后又仰头看着天空,做出一副无聊的模样。
凌云彻觉察如懿的小动作,但是却毫无反应。
他心里头冷哼一声,娴嫔此举无非是想让他主动关心她,可惜定力不够,只能在他旁边抓耳挠腮,以此吸引,像个猴子一样。
除非她求他。
凌云彻决心要在这种谁先张嘴说话的细枝末节为难如懿,来为嬿婉出气。
又过了一会儿,如懿微微抿着唇,她一娇俏起来,面上的憔悴都少了几分。
“凌云彻,你不说话呀。”如懿侧过脸瞥着凌云彻,看他的面上的轮廓,鼻梁硬挺。
皇上是英俊的美丽,举世无双,凌云彻放在皇帝身边,是完全不起眼的,而如懿沉下心来,静静瞧了,才会感觉到,凌云彻像山野里的清粥小菜一样,也别有滋味。
如懿面颊一侧鼓起一点儿嫩肉来,她又重复道,“真的不说话。”然后脸上有些郁闷的,带了点儿不开心。
凌云彻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既然如此,那别怪他。
凌云彻将他要说的恶言的罪责推给如懿。
炩贵妃娘娘,这是娴嫔要求微臣说的,所以微臣不得不说,您放心,微臣定然会替您出气的。
凌云彻先在心里忏悔一番,然后他心里头臆想出来的嬿婉便有些不高兴的点了点头,只说道,“云彻哥哥,别轻饶了她。”
“娴嫔娘娘,微臣已经听说七公主和媛答应的事。”凌云彻带着温和体贴的微笑说道,如懿都瞧见凌云彻眼睛里头闪过了一丝泪花。
如懿心里头微微熨帖了,她就知道,就算再难,凌云彻也会为她忧心的,因为他们拥有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
凌云彻温柔的说道,“微臣真是觉得……”
心里头的嬿婉喊着,“我心好痛。”
凌云彻眼里头掉出来两颗泪水,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流淌下去,他笑得突然灿烂起来,露出自己的上下牙齿。
心里头的嬿婉又重复着,“我心好痛啊,云彻哥哥。”
“实乃报应。”
“什么?”如懿心里头一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皱眉瞧着凌云彻,试图从他的面上找到些悲伤、痛苦、理解的神色来。
但是她失望了,凌云彻面上只有复杂的残忍。
他心里的嬿婉哭诉道,“云彻哥哥,她拆散了我们。”
好嬿婉,好嬿婉,你且再等一瞬。
“报应啊。娴嫔娘娘。”凌云彻突然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如懿,将她面上的惶恐不安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如懿不自觉的用手捂着心口,她不明白,她不理解。
为什么凌云彻要这么说?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他,他也变成这样?
凌云彻眉头微微皱起,他斥责道,“还不肯承认吗?”
“你用计取了我去。”凌云彻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如懿心里一惊,她……只当凌云彻是个懂她的人,她从没有过旁的心思啊。
“借着妃嫔的权势,用晋升来作为筏子,再扮演一副知心人的面孔,引诱我,使我犯错。”
“使我忘却我的本心,忘了我可怜的嬿婉!”
“是你,操纵媛答应,让她诬陷嬿婉勾引皇上,让嬿婉失了好差事,被赶去花房。”
“是你,在嬿婉去花房的时候,允我为她求情,又不肯出手相助。平白让我们嬿婉被嘉嫔得去,又那样虐待了多年。”
“都是你拆散了我们。”
“都是你的错,所以才会有因果报应。”凌云彻的眼泪又噼啪流下来,他的泪滴在地上,将肮脏地面的一坨灰尘清空,这样真挚、这样澄澈的泪水,从这个三十岁大男孩的眼睛里头流出来。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迷惑的可怜男子啊。他能有什么错呢?
嬿婉,嬿婉。
又是魏嬿婉,又是魏嬿婉。
如懿猛的站起身,她已经维持不住昔日的佛性,那种略带着恩慈的平淡,是会让凌云彻不自觉的关注。而今已经全然消失了。因为她没法接受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成了魏嬿婉的裙下之臣,她生气、恼火。
这便更让凌云彻认为自己说对了,娴嫔就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决心除了他的宝贝嬿婉,不然为何一提及,娴嫔便如此恼怒?
如懿瞪着眼睛,张了张嘴,“她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仇恨本宫!”
如懿咬牙切齿的说道,一股实质的气堵在她的胸口,“魏嬿婉她又做了什么啊?”
如懿叫声凄厉,声音中蕴藏着仿佛要泣血的伤心,十分具有穿透性。
然而,周遭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万幸我们的娴嫔娘娘不会因为口出狂言而又又又被禁足。
若是让个不知内情的人来瞧一瞧,这场面可真像是一家主母,正为了勾引丈夫的小妾得了偏爱而歇斯底里的发疯。
可惜,如懿不是主母,嬿婉也不是小妾。若真如此算,假设凌云彻是一家之主,那么嬿婉最差也得是他的正妻才是,如懿作为个通房姨娘。
可惜,嬿婉还没那么不幸运,要沦落到给凌云彻做妻子。
“你发什么疯。”凌云彻皱起眉头,往后躲了两步,他真觉得娴嫔怕是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好像有些魔怔了。
但也是她自作自受,没什么可值得怜悯的。
人在做天在看,她做之前若是有半分体谅嬿婉,今日也不会如此痛苦的难堪了。